女帝沉沉缓了口气,“如今晓儿死于你手?,吴贵侍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你父君便是再有本事,有庆郡王在,孤为了朝局安稳,也只能将你定罪!”
顾执垂眸听了半晌,心?头死意渐起,直直盯住蹙眉的女帝,“呵,如此看来母皇还真是对女儿疼爱有加。”
“执儿,你这是什么态度!”
“母皇嫌我们是绊脚石,直说便是。”红衣破旧,跪坐在下首,低低笑道,“说什么试炼,不过就是瞧我们自相残杀便是。”
“女儿还一直想不通,明明已经派去人手暗中了结了许昌,怎得她还会?有密信送出,引发滔天大祸。”
“只怕那封信,是不是许昌本人所写都是未知。”顾执捶了捶发麻的小腿,改为盘腿而坐,“母皇不愧是大晋之主,于人心?观察透彻,区区密信两封,便能解决了心?头大患,妙啊!”
“顾执!”女帝震怒,一掌拍在方桌之上,“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母皇何必动怒。”
顾执满不在乎,“总归心?思算尽的母皇也说此事不好交代,还不如瞧在往年母女情分,让女儿在临死前说个痛快。”
“三皇姐自边疆久待,不熟悉母皇性子也是自然,可怜她至死,都认定自己是为尽忠。”
女帝面色沉郁,却没有打断。
顾执摇了摇头,“殊不知,却是被自己敬重的母皇一手?设计,慢慢推进陷阱。”
“母皇为大晋至尊,刘仲英是为母皇伴读,可我却听闻,刘仲英一直都在挑拨三皇姐与苏锦?”
“自六月初,凤平进出都有铁甲军相守。”
顾执笑容邪气,“敢问母皇,铁甲军一向?听从皇令。三皇姐有圣旨在身,调令铁甲军尚且受限。可我的人马入境却连个盘问都无。”
“母皇此意何在?左不过先引她怀疑苏锦,再是诱我入局。”
“可惜三皇姐本就多疑不安,得此消息又如何能再信苏锦。”
她嗤道,“我又?自负,以为天地人和,万物相帮。却不想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母皇算计人心?一流,手?腕高超,着?实令人佩服。”
“我中计杀了三皇姐,杀人偿命我认!可母皇万不该说什么为了朝局安稳,装出一副慈母心?肠。”
她面上有泪,语气却依旧轻佻,“若母皇当真有心?相帮,又?怎么会?留下苏锦、刘叶、沈原的性命?”
“山洪将至,母皇本可以将她们困在石屋,只待事后将三皇姐身亡缘由随意安插给?死了的苏锦或是刘叶即可。”
“至于沈原就更加好办,只消说他为救苏锦不幸丧生,料想沈太傅也说不出什么。”
“可母皇什么都没有做。”
顾执连连放声哭笑,“明明你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保住我,可你根本就不愿为之,甚至于还保下了苏锦性命,好让她醒来能够指证与我。”
“母皇,我与三皇姐就这么让你寝食难安,必欲除之么?”
“执儿。”挥手遣走近前查看的铁甲军,女帝负手?而立,垂头瞧着几欲癫狂的顾执,“孤是大晋之主。治国以律,是以皇女犯法更要严惩。”
“严惩?”
顾执早就失了恭敬,她手腕脚腕挂着?沉重的铁链,缀得整个人都直不起身子,“我瞧母皇是怕太女一定,朝中那些老狐狸辅佐新君之心?渐起。”
“毕竟,大晋只可有一位国君不是么?”
“母皇是母亲,更是君主。是我看不清,才中了计。”
癫狂的笑声渐渐成了低泣。
她恍如老僧入定,那双眼再也没有睁开,只讥诮道,“母皇,不,或许我该称呼您为陛下,都说天女乃孤家寡人,如今看来还真是名副其实。”
脚链拖在地上,咔嚓咔嚓磨得人耳膜生疼。
女帝摇头转身,与跟上来的侍卫长默了片刻,才吩咐道,“她既已认罪,按律处置吧。”
大牢外,还站着?两道人影。
柳太师闲闲打着?扑过来的蚊虫,心?里却已经将青山书院的内舍生想了一遍。
如今女帝独审,只怕顾执凶多吉少。
依照大晋律法,与伏罪皇女定亲的男子,在其认罪之日,婚约自行取消,且两年内不得婚配。
如今柳茗因顾执成为京中笑谈,再耽搁两年,只怕京都里的高门都是嫌弃的。
思来想去,从青山书院之中家世普通的内舍生入手,对于茗儿是为最?佳。
柳太师算来算去,这符合她条件的内舍生也就一个桑璃。
桑家镇镇长之女,小门小户,却也有些积蓄。
她想得正出神,沈梦已然躬身,“陛下。”
从牢狱缓步走出的女帝似是疲累至极,“两位爱卿这几日也辛苦了,都先回去歇着?吧,今夜到底是晓儿头七,孤还要替她好好做场法事,备下一桌吃食。”
“陛下节哀。”柳太师眼珠一挤,抹出几滴泪来,恭恭敬敬与沈梦一同跪在地上叩首。
县衙后院,刘仲英早就请了清凉峰上的宝泉寺高僧前来。
天上月色凄惨,拉长了女帝如戒尺覆背的身影,犹如一杆行走于天地的秤,权势与情?分全都板板正正刻进了骨血,一分一毫都不许差错。
一街之隔,唢呐哀乐划破天际,惊得天上的星都藏进了云里。
苏锦身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悄悄睁开眼,入目便是与她头靠头睡在一起的小郎君。
他熬了几日几夜,眼下乌青一片。这会?到底坚持不住,手?臂小心地搭在苏锦没伤的地方,正睡得沉。
“原原?”低声唤了唤不肯撒手?的沈原,苏锦笑着?叹了口气,下巴微抬,便凑了上去。
她仍是气弱,听着倒像是喃喃自语,“小傻瓜,你的秘密,我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