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心中一沉,瞥了眼不安的沈原,“微臣这就叫醒润元。”
待女帝颔首,小郎君这才行礼躬身进了卧房,隔着屏风,影影绰绰能瞧见床榻上昏睡的人影。
“妻主。”沈原趴在苏锦耳边,悄悄唤她,“陛下来了,咱们一会再睡,好不好?”
这些时日,他?与苏锦形影不离,小笨鱼对他的声线极为敏锐。
不一会,床榻上的人就慢慢醒了过来,沈原赶紧给她又喂了些水,扶着她倚在软枕上,方才恭请了女帝入内。
转过屏风。
顾念一进来,便瞧见床榻上形容憔悴的苏锦,她勉勉强强直起身子,语气虚弱,“学生参见陛下。”
“不必拘礼。”顾念颔首,瞥了眼跪在床榻边的沈原,“沈公子也累了多日,先去隔壁歇着。”
天家事,到底不是区区男子能够掺和。
小郎君悄悄望向苏锦,见她还算清醒,这才缓缓退了出去。
房内在座的,都是天家近臣。
如今女帝态度不明,柳太师自是不会多言。沈梦斟了两杯茶送上,刚刚坐稳,就听见一道极为沉稳的女声。
“苏锦,十五那日,究竟发生?何事?”顾念敛眉,徐徐问道。
“回?,回?陛下。”多日静养,苏锦伤口的确愈合了不少。
只不过安神散是种极霸道的丸药,除了止痛之外,最重要的是能催发体内元气,且不知度。
此药吃得越多,元气耗损越快,人便会神志错乱,最终暴毙而亡。
苏锦虽然只服下一颗,但那时她伤势极重,元气本就不足,再一耗损,反倒比受伤时更加虚弱。
这会子说话,便有气无力,就连面色也始终蜡黄。
“当日,学生应阳姑娘......不,是三殿下之命,前往铜炉汇合。”苏锦说得慢,时不时还要缓几口气。
顾念也不催她,只握着杯盏静静听着。
沈梦看向床榻上的苏锦,她黛眉紧蹙,似是已经陷入了回?忆。
十五那日她冒雨前去铜炉,先悄无声息的解决了顾晓留在此地的几个暗卫,方才偷偷潜进铜官居所。
宽敞的大厅里?,只有红衣鲜明的顾执与手?下的几个侍卫,院外的地上还跪着被五花大绑的徐微。
“殿,殿下,小人可以解释。”
刚刚才被人踢醒的徐微战战兢兢,昨她晕过去时,面前还是顾晓,今一睁眼,就成了这位活阎王。
想起昨自己在长刀逼迫下,说的那些话。徐微心头几震,思绪瞬时活络,磕磕绊绊想要为自己再谋一条生路。
“解释?”
她不说话还好,一开口,顾执心头火起得飞快,一脚踹倒鼻青脸肿的徐微,怒道,“你还有脸说什么?”
“说你为了活命,已将我的大计一五一十说给了三皇姐听?”
徐微大骇,“殿下,这是无稽之谈!小人发誓效忠陛下,又?怎么会做这两面三刀之事!”
望着夹在徐微发髻上的那张信笺,顾执冷笑,“是么?好你个徐微,我自出生,还从未受过如此大辱!”
“没想到,今却拜你所赐。”
见徐微仍是死鸭子嘴硬,还要再辩。
顾执狠狠拽下她发髻间的信笺扔在地上,嗤道,“想你也算青山书院中佼佼者,这几字应该识得吧?”
信笺上,笔迹龙飞凤舞,却不难认。
「多年不见,五皇妹竟已落魄至此,手?下墙头草如云,也算人生一大奇事。」
顾执甚至都能想象出她那三皇姐写下这几字时的嘲讽之笑?。
她手中长剑出鞘,嘴角一斜,漠然道,“你可有话要说?”
红衣鲜明,此刻却犹如罗刹浴血,杀意毕现。
她缓缓逼近,笑?容明艳,“既是不中用的,留你也是无用。”
顾执话音轻快。
徐微一顿,面上血色登时全无,“殿下,殿下,小人也是迫不得已。求殿下饶小人一命,求殿下!”
“殿下,小人真的没有出卖殿下!”
“殿下,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小人可以将功补过,殿下,殿下,你行行好,小人家中还有母父,还有夫郎。”
“殿下,求求您,求求您,饶了小人吧,殿下!”
徐微边说边狠狠磕着头,过往意气风发的面容上满是涕泪,瞧着甚是可怜。
“啧,又?求饶?”顾执摇头,“你若是个有骨气的,昨夜就该以死效忠。可惜......”
她手中长剑不过轻巧地挽了个剑花,登时吓得徐微衣裙都湿了一片。
“果真是个废物。”顾执嗤笑,眸中杀意消散,只余一片平静,怜悯地看过来时。
徐微心下一轻,还未松上口气。
剑光泛寒,直直刺进她的心窝,骤然而来的剧痛叫她说不出话,只呆呆看着面容温善的顾执。
“你放心,你既是墙头草,我必斩草除根!”她说得每一字都柔和,却又每一字都恐怖至极。
轰隆——
天上雷鸣不断,大雨很快将地上的血迹冲刷得干干净净。
“将人扔进后院的井里?。”顾执蹙眉,嫌弃万分。她极其厌恶这阴雨连绵的天气。
眼下刘叶还活着,到时候再被顾晓送回?京都......
顾执眉眼间怒气又?来,招了几个侍卫近前,“你们去铜矿瞧瞧,若是见到任何活人。”
她扬了扬眉,冷道,“杀!”
滔天雨势被袅袅茶香骤然止住。
阳光透过纸窗,照的房里暖烘烘的。
苏锦回神,复道,“刚到铜官居所后院,却意外碰上了徐微徐娘子。她匆匆把从刘铜官处得来的账簿塞给学生,只说是受三殿下所托,便引着那些侍卫去了前院。”
“学生不敢含糊本想立刻将账簿带离,但铜官居所到处倒是侍卫,学生一时走不开,只得躲在后院马厩的稻草中。”
她面上戚戚,似是深陷当时的紧张与危险之中。
一双黛眉更是紧紧皱起,死死咬住嘴唇好一会,才止住浑身的抖,“不多时,学生便瞧见她们抬着徐娘子的尸身扔进了后院的水井之中,又?用大石堵住了井口。”
“徐微?”女帝顾念看向沈太傅,“可是青山书院的学子?”
“回?陛下,正是。”沈梦听得有些唏嘘,“此人文采斐然,虽出生商贾之家,但却是一等一的读书料子。”
“听闻她早前刚刚才娶了夫郎。”
“如此倒是个有傲骨的。”顾念轻叹。
柳太师也跟着叹了口气,“陛下莫要伤怀,她既是书院学子,忠于陛下便是职责,也算死得其所。”
“她既命陨在十五,今也是她的头七,你且派人将尸首捞出好好送还家中,再赏些钱银。”
顾念淡淡嘱咐了柳太师,看向眼角泛红的苏锦,“你也莫要难过,她既是忠于大晋,孤自会念着这份心意,继续说吧。”
“是。”
苏锦低低应道,她目色悠远,似是又回到了那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