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珂觉得一切都发生的出乎意料,却好像又本该是那样,一直绷紧压抑的关系,迟早有一天会爆发的。
她有些乱,心脏胀痛。
有什么东西压得她喘不过气。
照常是与蒋燕冷冰冰的对峙,蒋燕数落着她所有不让人满意的地方,就好像她一无是处。
江珂沉默。
蒋燕质问她那个长时间不联系的态度时,她第一次发出与蒋燕不同的声音。
“电话为什么不接?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不回家,你二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不在叛逆期,你做事要考虑后果。”
“没有理由,就是不想接。”江珂语气平淡,直接的阐述,表情都没有丝毫波动:“后果也很清楚。”
话音落地的一瞬间,江珂就感觉到蒋燕眼神冷了数倍。
从小她都在蒋燕的这种威压下长大,她对蒋燕的情绪敏感到了可怕的地步。
尽管她不想,蒋燕的一个眼神,一个微表情都能让她由心底不受控制的生出恐惧。
“你最近变得让我有些不认识你。”
蒋燕敛下眉:“荒唐堕落也要个限度。”
“妈,我不觉得我有自甘堕落,”江珂垂下眼:“从小到大,我都不明确您的标准到底是什么,优秀的标准,差劲的标准,我都不知道。”
江珂抬起眼,发丝落到脸颊旁,浅棕色的瞳孔像要透着什么呼之欲出的情绪,最后又黯淡下去,只能窥见疲惫:“我想做到让您满意,可是我好像做不到。”
蒋燕眼神冷淡的看着她:“如果你想,你就应该更加努力。”
“真的,只要努力就行吗?小学初中学习舞蹈,钢琴,绘画,您说女孩子学这些好,我努力了,我尽力做到最好,我也以为我做到最好了。”
“我把钢琴考级证书拿给您看,您说,不够,因为成绩没有兼顾到最好。”
“我又将自己整个人都丢进书堆,我努力,我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
“您又说,这才是开始,我需要更加努力,把所有人甩在身后,考上一个好的大学。”
“我不明白,每当我完成一个目标想要得到您的嘉奖时,您总会又有无穷无尽的要求等着我。”
“其实,我现在有些懂了,在这个看不到尽头的方向里,我可能永远都无法让您满意。”
听完江珂的一串话,蒋燕皱起眉,眼神尖锐:“作为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女儿要求高一些,我认为是很正常的,你需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要过多想一些有的没的。”
江珂笑了一声:“妈,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去看心理医生吗?”
“其实小时候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可能是有段时间感到特别累,我突然就开始思考,我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我是为了让您喜欢我,让您满意,但,我又想起小时候你跟我说,因为爸他们家不喜欢女孩,所以,我,作为一个女孩子,我需要优秀,我需要让他们看到我。”
“您对我说,如果我做的不够好,爸他们家会为难你的,爸他会不喜欢你,会不要我们,我听到您说这些话,我很心疼。”
“我也害怕,我害怕爸就真的不要我们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常去爷爷奶奶那,我去陪他们聊天,我去逗他们开心,我告诉他们我在学校表现的很好很乖,我说,其实我也不比男孩子差的。”
“可是,您还是跟爸离婚了。”
“爸走的那天,我第一次看见您流眼泪,您抱着我,我以为您要安慰我,但我听到你说。”
“你为什么不是个男生?”
江珂眼睛发红,像是竭力压制着情绪。
“我那时很难受,我不知道是因为您抱的太紧了,还是因为我很难过。”
蒋燕打断她,眼神复杂的盯着江珂,语气算不上好:“所以呢,你与我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嫌弃你是个女生的并不是我,你爸与我离婚不也是因为你......”
江珂提高了音量:“妈。”
“爸他跟您离婚,真的就只是因为我吗?仅仅因为我,是个女生?”
江珂声线微颤:“我那时小,所以我不懂,我以为是我做的不对,但我慢慢长大,我回忆你们的每一次争吵,真的都是因为我吗?”
江珂垂眼看到蒋燕的手绷紧了,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江珂心一颤。
但话都说到了这,江珂认为自己也收不回去了。
就当作是发泄,就当作自己掌控不了情绪。
江珂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睫毛在瞳孔上印下一片阴影:“如果我能意识到,其实您自己也是知道的对吗?那所谓的借口让您把所有错误归咎于我,您将自己困死,也将我困死。这样的逃避有意义吗?如果我所有的努力都敌不过我是个男孩子的先天条件,这不是显得很可笑吗?”
眼前画面变化,一阵椅子拖动的吱呀声后,面前闪过一阵风。
江珂微微睁大眼,脸颊上火辣的痛感让她怔愣,她近乎茫然的看着蒋燕。
蒋燕手已经收了回去,垂在两边,胸口还在起伏着,彰显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江珂记忆里,她很少与蒋燕争吵,她们之间一直以来甚至于都很少有情感的外露。
不管是愤怒、喜悦,都没有。
像这次,蒋燕扇了她耳光,也是头一次。
可能刚刚是两人之间的碰撞导致一时没收住,蒋燕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所发生的就已经不受她控制了。
其实江珂能明白蒋燕的失态、愤怒,因为她将蒋燕藏了多年的东西□□裸的撕裂开,摆在了两人的面前,明明以前都是心照不宣,和平的假象被打破就很难还原了。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只剩呼吸声。
实在寂静的可怕。
手机铃声打破了寂静。
口袋里手机震动到让接触的皮肤发麻,江珂压下鼻尖泛起的酸意,喘了口气后,从口袋里捞出手机看了眼。
是秋安白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