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儿手还未放下,看着她后背,有些讶然。
晚膳有道鱼汤,汤色浓白,鲜香馥郁,令人食指大动,冬儿为她盛汤,玲珑的碗里浮着几块水豆腐。
冬儿将碗放在她面前,高长仪见其中水豆腐白璧一般,上下浮沉,忽地想起今日同秦贤见面时她看过来的那一眼,眉心突然一跳。
她叫冬儿摘了头上银簪给她,冬儿不解其意,看着她将银簪擦拭干净之后探进了鱼汤里,再拿出来,并无异状。
高长仪对着灯光端详这簪子许久,又擦了干净,叫冬儿端碗凉水进来。
冬儿将水碗放到她面前,高长仪将筷子勺子一并放进了碗里,搅拌了几下,又将银簪放进去。这次银簪上有了雾蒙蒙的一层浅淡黑色。
冬儿大惊失色,要跑出去出去叫人。高长仪叫住了她。
她依旧在端详那只簪子,半晌,随意一丢,似乎对自己被下毒谋害一事丝毫不在意。
这饭是吃不了了,高长仪对冬儿道:“我不吃了,出去走走。”然后在冬儿无措的目光之下,趁着夜色,出去了。
方明这会儿也在吃饭,高长仪到了之后,看了看菜色,没看到鱼汤,便对他道:“给我一个碗。”
方明递给她一个,看向她的目光很奇怪。
食不言寝不语,高长仪这顿饭吃的安静,方明就有些食不知味,他可不会以为高长仪过来找他是单纯的为了吃饭,她不说话,他的心就提着。
高长仪用罢,帕子擦了嘴,妥帖收好,坐的端正,对方明道:“你叫他回来。”
方明狐疑抬头。
“这地方我不欲久待,但话总要跟他讲清楚,你叫他回来,我当面跟他讲。”
方明听完这句话,反应了许久,明白过来之后,猛地站起来,碗都掉在了地上。
高长仪看他一眼,将倒扣的碗捡起来,放到了案上。
“你……”方明的声音有些艰涩,“你,记起来了?”
“嗯。”高长仪指了指额间那还未褪去的红痕,道:“太疼了,你不知道,我觉得是有人拿了烧红的铁棍在我脑子里搅,疼的我恨不得以头抢地,滚着滚着,就掉下榻,不知道磕哪儿了?”她摸了摸自己后脑,自己推测,“应该是榻角吧。”
“那……那,你都记起来了。”方明咽了好几口唾沫,才问出了这句话。
高长仪点头,道:“灵台一片清明,记起来了才觉得这段时日一直叫我不安的,原来就是这份混沌的感觉,记起往事,让我觉得自己如获新生。”
方明脸色灰败,茫然不知所措。
高长仪对他讲,“多谢你前段时日的照顾,我承你的情。先前我还欲引你做知交好友,但造化弄人,你我之间,缘分稍有欠缺,也只能如此了,你叫他回来吧,我同他讲清楚,也就能随我阿兄归家了。”她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说:“给他传信,就只说我病了吧,快死了,多余的事不必提。”
“你写信吧,我就在这儿,我看着你。”
方明铺纸,落笔时手都不稳,高长仪又在旁边道:“子雍向来心细入微,你这封信写下来,他必定以为我重病不治,不日便要去了。”
信送出去的很快,高长仪看着信鸽离去,并不久待,只是临去的时候对方明提了一句,“给我准备饭食的是谁?换了吧,也待不了几天了,我不想死在这儿,怪亏的。”
裴允很快就回来了。他收到方明的信,魂魄都要散了,手上的事情安排出去,未敢有片刻停留,骑着照白快马加鞭从北边战场往家赶。
方明不知道裴允何时归来,他就在府门口堵着,总之要第一时间见到人。
夜色里,裴允披星戴月而来,方明一脸焦急地迎过去,欲先与他通气,可裴允见了他只说一句,“你不看着人在这儿干什么?”就没再看他一眼,甲都未卸,便奔向了高长仪处。
方明追不上他,喊他他也不停,直到连他影子都瞧不见了。
冬儿看见裴允,一脸讶异,正欲回身通禀高长仪,就见他旋风一般掠过她,冲进了室内。
高长仪坐在榻上,看见裴允,道:“这么快?”
裴允有一瞬间的惊愕,但是看到高长仪无事,他心中三魂七魄归位,顾不得其他,只走到人面前,摸摸她的脸,又摸了摸她头发,把人抱在怀里,很委屈地说,“你吓死我了。”声音嘶哑无比。
高长仪敛着眼眸,回抱着他,手搭在他的颈肩,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着。
裴允捏捏她的脸,“干什么不好,非得吓我,你要是真有事,我怎么办呢?”
高长仪往后退了退,深情地抚摸他的脸,从眉尾一路到下巴,最后手贴在他半张脸上,感慨一般说,“你在我面前从来都是这样,乖巧又听话,这般装模作样,累不累?”
裴允浑身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