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韫没有再说下去。
他何曾想到过,他们二人真正见到的这一日,竟是这般令人猝不及防的境况。
谢桃干笑了一声,捧着锦袋,偷偷瞥了卫韫的侧脸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头就又紧张了几分。
这实在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但说起来,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见过的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少吗?
谢桃往半开的窗棂边望了一眼,瞧见了一片铺散的月色,还有院子里晃荡的树影,甚至还有檐下偶尔被风吹得几声脆响的铜铃。
“哇……”
谢桃抱着被子,感叹了一声。
她还是在古装电视剧里常看见这样的房子。
忽然发现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谢桃的好奇心驱使着她就要扔下被子,从床榻上下去。
卫韫当即握住她要扔开被子的手,皱眉,“做什么?”
谢桃忽然被他抓住了手腕,脊背僵了一下,她的睫毛颤了颤,甚至有点不敢对上他的那双眼睛,她微红着脸,支支吾吾一会儿,说话时,声音都小了许多,“我……想去外面看看呀。”
“冬夜寒凉,你的伤寒方才好了些,便又不长记性了?”卫韫有几分不悦,但见她耷拉下脑袋,他却又不自禁地将声音放缓了些,“你既已过来了,便不急于这一时。”
谢桃听着他近在咫尺的清冷嗓音,垂着脑袋,低低地应了一声。
隔着手机,她分明已经听过无数次他的声音,但此刻,他却真实地就坐在她的身旁,而他的声音听在她耳畔,就好像要更加清晰动听一些。
“等等,那我,那我是不是就回不去了啊?!”谢桃猛地抬头,忽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也不等卫韫开口,她就连忙说,“那我的银行卡怎么办?”
“……”卫韫也没料想到,她第一关心的,竟然是这个。
“还有我的作业!快期末考试了,我还有好多张卷子没写!!”
谢桃原本打算明天一早醒来就开始赶作业的……谁知道她一睁眼,世界都变了。
卫韫闻言,眼底终于有了点意味不明的笑意。
“你倒是好学。”
谢桃的脸又红了起来,她把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就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望着他。
这本是深夜,是无数人深陷梦乡的时候。
后来谢桃躺在卫韫的床榻上,身上盖了两层被子,半睁着眼睛,望着坐在床沿的卫韫。
她听见他说:“睡罢。”
他的声音似乎刻意放轻了一些,带着几分柔和,听在她的耳畔,便更如细雨和风般,使人流连。
“那你呢?”
谢桃临睡前吃的药令她的睡意本就很浓,即便半途历经了这样神奇的变故,此刻平复下来后,她也还是难免很快又来了睡意。
卫韫被她那样的目光注视着,有些不太自然地偏了头,声音却听着依旧足够平淡,“不必管我,睡罢。”
像是他的声音也带着催眠的功效似的,她有点撑不住闭了一下眼睛,但她很快又睁开来,并且刻意睁大了一些,还晃了晃脑袋。
她忽然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大着胆子拉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极轻的触碰,她根本不敢使劲。
而卫韫被她这样的动作也弄得整个人一僵,呼吸也凝滞了。
“我真的……见到你了。”
她忽然说。
像是因为带着朦胧的睡意,所以她的声音有点模糊。
她傻笑起来,露出几颗洁白整齐的牙齿,“卫韫,我特别开心……”
自己还能回去吗?
这样的问题在此刻都被她放了下来,或许是已经有些混沌的脑子再来不及思考更多,她只是望着自己眼前的这位年轻公子,满心满眼,便只盛满了欢喜。
她只是这样看着他,就忍不住弯起嘴角。
卫韫听着她柔软的嗓音,眉眼间的清冷碎雪便在顷刻间似乎有了些许融化的痕迹,他手指动了一下,终是伸手,轻轻地抚过她的发,却始终静默无声。
内心里像是多了平和安宁的一角,开了一簇的菖兰,就像是她曾送给他的那枝,如云似雪般,落了满地。
像是一只小猫似的,在他抚上她的发时,谢桃就把脑袋往前蹭了蹭,仍然傻兮兮地笑着。
最后她甚至还在被子里拱了半天,直到她的脑袋枕上了坐在床沿的卫韫的膝盖。
“我可以这样睡吗?”她抓着被子,红着脸问他。
那双眼睛里似乎写满了期盼。
卫韫喉结动了一下,整个人都僵直着,如轻松一般的身影,脊背直挺挺的坐在那儿,耳廓忽的又有点发烫。
此刻的谢桃等不到卫韫的回答便已经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了,她微张着嘴巴,呼吸声浅浅的。
而卫韫就那么坐在床沿,便是连动,也不敢轻易动一下。
他手里的那卷书,已经掉在了地上,此时也无法俯身去捡,他只能垂着眼帘,望着她的面庞,久久未动。
直到桌边的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半,卫韫靠在床柱上,仍然保持着那样僵硬的姿势,不知何时已闭上了眼睛。
但他的睡眠始终极浅,几乎是在双膝一轻,细碎如铃的声音再度传来之时,他便骤然睁开了双眼。
原本躺在他膝上的女孩儿,连同着盖在她身上的那两张被子,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