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江寒不知道分别的时候阮言宁究竟有没有听到他最后的那句话,他回去之后并没有接到过她的电话。
除了汪静思会定期给阮奶奶寄去阮言宁的学费和生活费,阮言宁没在他的生活里留下一点痕迹。
只偶尔发呆的时候,江寒的脑海里会模模糊糊出现一张笑得明媚的笑脸,而拥有这张笑脸的那个小孩儿总是会追在他身后叫他江寒哥哥。
2009年。
江寒念完高二的那个暑假,汪静思和江成行去了国外旅行,留下他和江南独自在家。
江寒因为成绩好,拥有不用写假期作业的特权,所以他整个假期除了监督江南好好学习,就是和朋友出去打球。
某天他刚打完球从外面回家,江南就张牙舞爪地站在沙发上冲他挥手。
“抽什么疯呢?”
江南三天两头的抽疯,江寒早就习惯了,他这会儿浑身是汗,并没有心情捧她的场,所以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就准备上楼回房间。
他还没走到楼梯口,江南就跳下沙发拉住他,“哥哥哥!你别走啊!”
“手松开,有话就说。”
江南撇撇嘴,指了指还没挂断的电话,“我和你才没话说呢,是有人给你打电话。”
“谁?”江寒有些微愕,要是他朋友找他肯定会给他打手机,很少有人会打到家里。
“是女的,我不认识。”江南对着江寒挤眉弄眼,“哥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给我找到新嫂子了?”
江寒白了她一眼,“年纪不大懂得到还挺多?今天的作业写完了吗?”
平日里要是江南不按时完成作业,江寒都会罚她,不过江南这会儿显然一心八卦,根本不把江寒的警告放在眼里。
她比江寒还积极地重新凑到电话旁边,捧起听筒递到江寒面前,“哥,她可是叫你江寒哥哥,你敢说这称呼没有点什么猫腻。”
江寒用嘴型对江南说了句“你等着”,然后径自接起电话。
“你好,我是江寒。”江寒用手把打算偷听的江南扒拉开,“请问你是?”
“江寒哥哥。”
电话那头的人的声音里带着不确定,虽说比起六七年前有了些变化,但是江寒还是在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名字。
阮言宁。
他顿了下,问她:“是一一吗?”
阮言宁其实不确定江寒还记不记得自己,所以在听到他问话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
她声音很轻,还带着点茫然,“江寒哥哥,是我。”
江南起初以为打电话这个人应该是她哥的追求者之类的,毕竟江寒从小学开始就没少在学校招蜂引蝶,可看江寒现在这个样子,明显和电话那端的人很熟。
她使出吃奶的劲拉开江寒的手凑到电话旁边,就听到那头的人说:“奶奶她走了,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江南没太懂,正想问问江寒是什么意思,就看见江寒顿时黑了脸。
江寒捂住听筒,看向江南,“你老实站着,别乱动。”
“我想听听嘛。”江南被凶了,一脸委屈地对江寒撒娇,“哥哥我想听一下下。”
江寒冷归冷,但一般情况下还是吃江南这一套的,可是他今天丝毫没有要动摇的意思。
他指了指茶几,“你站到那儿去。”
等到江南不情不愿地挪到了茶几那里,江寒才重新松开了话筒,“什么时候的事?”
“一周前,今天下葬。”
这件事江寒作为一个局外人都觉得意外,更别说经历了整件事的阮言宁。
她此时表现得越平静,江寒就越觉得心疼。
江寒抿着唇闭上眼,过了好几秒才缓缓睁开,安慰电话那头的人,“一一你别怕,接下来的事你不用担心,乖乖在家等我。”
江南敢发誓,她这辈子从没见过江寒这么温柔的时候。
江寒挂了电话后,捡起刚刚扔地上的篮球往房间走,台阶上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转头看向江南。
“回房间收拾一下东西,我等会儿送你去爷爷奶奶家。”
“为什么送我去爷爷奶奶家啊?我刚刚不是乖乖听你话了吗?”江南一下子就垮了脸,倒不是江老爷子对她不好,而是她真的有点承受不来老人家爱的念叨。
江寒走回去拍了拍江南的头,“我要出去一趟,过两天回来后再去爷爷奶奶家接你。”
江南依旧嘟着嘴,“你怎么也要出远门啊?我果然是爸妈不疼,哥哥不爱。”
“我去接个人回来。”
“刚刚打电话那个?是谁啊?”
江寒揽着江南的煎往楼上走,“就是妈妈一直资助的那个女孩子,她奶奶去世了,现在没有亲人了。”
“真的吗?”江南瞬间忘了自己的刚刚气愤,开始心疼起阮言宁来,“那她应该很伤心吧。”
江寒低低地应了声,“你不是很会逗人开心?等我把她接回来你多哄哄她?”
“放心吧,这种小问题都包在你妹妹身上。”话落,两人正好走到江南的房间门口,甚至不用江寒再催她,她就老老实实跑进去收好了自己东西。
—
江寒是第二天一早动身去的潼金镇,时隔六七年,潼金镇比起当年变化了不少。
飞机转汽车,折腾了整整一天,江寒总算站在了阮言宁家的院子外。
院子倒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甚至当年两人并坐看落日的那个门槛都一点没变。
江寒在门口叫了一声,就看到一道身影从有些昏暗的屋子里冲出来,冲着他甜甜地喊了声“江寒哥哥”。
十二岁的阮言宁比五岁的阮言宁长高了不少,可看在江寒眼里她依旧是一个需要被人保护的小朋友。
他忍不住上前几步,摸了摸阮言宁的脑袋,“一一长高了。”
阮言宁弯了弯唇,“你也长高了。”
两个人默契地笑起来,明明当初只相处了短暂的两天,并且时隔这么多年没见,可两人之间没有一点点的生硬与尴尬,仿佛这几年的时光和距离从没存在过。
江寒和阮言宁并没有在潼金镇停留太久。
阮言宁这次答应了江寒和他一起海城念书,临走之前她带着江寒去了父母和奶奶的坟前,他们是她在潼金镇最最割舍不下的人了。
回海城的路上,阮言宁轻轻戳了戳身边闭眼假寐的人,“江寒哥哥你睡了吗?”
“没有。”江寒从包里摸出一瓶新的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阮言宁,“怎么了?”
“你今天和我奶奶说了什么啊?”阮言宁记得江寒当时很虔诚地站在她奶奶的坟前。
江寒笑了下,“想知道?”
阮言宁立刻把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期待地看着江寒,却不想下一秒只等到了江寒的一个“秘密”。
“你告诉我嘛!”
“不告诉。”江寒态度坚定。
好奇心没被满足,阮言宁气鼓鼓地把头转向窗外,不肯再搭理江寒。
看着随着小姑娘动作一晃一晃的马尾辫,江寒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他把一颗巧克力递到阮言宁面前,只是他举了半天阮言宁都没有要接的意思。
“一一真生气了?”
阮言宁没说话。
江寒耐心极好地替她把包装纸撕开,然后往她嫣红的唇边靠了靠,“我又没有和奶奶说你的坏话,只是向奶奶许了个愿,希望她能在天上保佑你一生平安喜乐。”
阮言宁下意识转头看向江寒。
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并非在这个世界上孤独无依。
然而阮言宁不知道的是,江寒刚刚其实只说了一半。
除了祈祷阮奶奶的保佑,江寒还向她许了一个诺,他答应了阮奶奶,他以后都会好好照顾阮言宁,会尽他所能让她开心无忧。
当然这些话江寒并没有打算告诉阮言宁。
见阮言宁终于有了松动,江寒弯唇笑了下,“请问一一小朋友现在肯赏脸收下这颗巧克力了吗?”
—
这是阮言宁第一次走出潼金镇。
从偏远落后的小山村到经济飞速发展的一线城市,她心里并没有底,可是她所有的不安都被江寒以及他的家人们妥帖对待。
九月,阮言宁进了新学校。
由于汪静思的安排,她和江南被分在同一个班,江南性格好,在班里很吃得开,有她罩着阮言宁并没有觉得学校的日子太难过。
很快就是初一第一次月考。
从知道有这个考试开始,阮言宁就开始心虚,并且这种心虚一直持续到出成绩那天。
课间的时候,班长拿着成绩冲进教室,“朋友们!快安静一下!本人有重要事情宣布!”
“不就是公布成绩嘛,还能有什么事。”
“当然不只是成绩。”他冲台下的一众人挑挑眉,“还有其他事要通知。”
有人忍不住吆喝:“什么事啊?能不能不要卖关子了。”
“就是——”班长故意拖长了声音,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后排的几个人,“班头说了,这次考试全班倒数三名要单独请家长。”
“宁宁我完了!”江南瑟瑟发抖地看向阮言宁,“我觉得前三强肯定有我一席,你估计很快就能看到我爸妈还有我哥对我混合三打了。”
然而阮言宁此时的状态并没有比江南好多少。
阮言宁咽了口唾沫,不太确定地问江南:“叔叔阿姨还有江寒哥哥这么凶吗?”
和江成行、汪静思相处的这一个月,阮言宁丝毫没觉得他们会是那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家长,反倒是对江南极尽宠爱,很多时候阮言宁都忍不住去想,如果她的父母还在,他们会不会也像这样对她。
江南却是肯定地点了点头,表情夸张,“我给你讲你别被表象欺骗了,他们可爱面子了,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初中第一次月考就被请家长,他们估计能扒我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