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闻着厨房那边传来的香味,跑过去说:“你们今天吃什么啊,怎么这么香?”
“蒸槐花,以前我们家春天经常吃这个,全家人靠这个救命呢。”许香萍笑着说:“今年春天倒是头一回吃。”
许菱双坐在客厅把衣服叠好放进各自的衣柜,也走到厨房说:“我有点儿想吃香椿炒鸡蛋了。”
“明天让冰哥去弄。”许香萍说:“大姐你还想吃什么,只管说一声就行了。”
许菱双说:“暂时只想吃香椿,等我想到什么再说吧。对了,晚上叫小冰一起来吃饭啊,反正秦远今天有事不回来。”
“我也要在这里吃。”李桃兴致勃勃的说道。
几个人吃了晚饭,许菱双一个人在大院儿里面逛了一圈消食,然后才慢悠悠的朝篮球场那边走过去。
那边除了篮球场,还有各种双杠、单杠、乒乓球台,许香萍和李冰总在晚饭后过来打一会儿球。
因为晚饭吃的早,所以散了步也也才七点半,篮球场非常热闹,一群年轻人正在打比赛,旁边观赛的也不少,还有人在吹口哨叫好。
许菱双笑眯眯的绕过篮球场朝乒乓球台那边走过去,没一会儿,就听见篮球场那边传来喧哗声,有人高喊:“小豆受伤了!”
许菱双赶紧朝喧哗的地方跑过去,一群小伙子集中围在一起,里三层外三层的,很多人都在说话,根本听不清谁是谁。
许菱双在外头朗声喊道:“我是医生,让我进去看看!”
人群立刻散开,她走进去一看,是认识的人:“原来是小窦啊,你怎么了?”
“许医生?我……我跟老陈抢一个篮板,结果撞在一起,然后就摔下来了,我就赶紧用右手往下一撑。”小窦疼的龇牙咧嘴的。
“我看看。”许菱双蹲下去,开始检查小窦的右臂,过了一会儿,她说:“骨折,别乱动了啊。”
她就地取材,找了棍子和周围人兜里的大手帕,先简单的将小窦的右臂固定好,然后说:“可以了,快把他送去医院吧。”
“谢谢许医生。”小窦说:“幸好你在这儿。”
“嗨,你这是小问题,我不在这儿也没事。”许菱双想了想,又道:“不是有人跟你撞一起了吗?那个人呢?没受伤?”
大家这才想起了另外一个人,然后到处找他。
“老陈人呢?”
“不知道啊,刚才还在这儿呢。”
“哎!老陈在这儿晕倒了!”
众人又赶紧朝老陈那边跑,许菱双说:“找个人送小窦去医院,这里不用你管了。”
说完,她也朝着那边跑过去。
虽然周围有路灯,不过光线并不算太好,许菱双粗略的给老陈检查了一下,发现情况很不对劲,她想到之前张老给年轻医生上课的内容,立刻伸出手去检查老陈的大脑。
这不检查还好,一检查,连许菱双都吓了一跳——老陈爆血管了。
“快点喊人开车过来!还有担架,要尽量平稳的把老陈送到医院去!他的脑血管破裂,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许菱双大声的喊道。
周围人乱了大概几秒钟,就赶紧分头行动了。
很快,大院儿的大车司机就把大卡给开过来了,众人在许菱双的指挥下小心翼翼的将老陈搬上了大卡的后车厢。
“大姐?怎么了?”许香萍和李冰听见动静也跑了过来。
“有人打篮球受伤了,我要跟车去医院,你先回去休息吧,不用等我。”许菱双说完,就两只手撑着大卡的车厢板打算爬上车。
李冰吓了一跳:“大姐,你小心肚子。”
旁边的两个小伙子直接把许菱双给举了上去,大车发动,很快就到了军区医院。
到了急诊,许菱双直接跟护士说:“去脑外科请人,这个人要直接做开颅手术。”
这会儿脑外科只有一个年轻医生在值班,他被人急匆匆的叫过来,一看老陈的情况,他也慌了:“这手术我做不了。”
“你别慌,我已经让人去沈主任家里通知他赶过来了。”许菱双说:“先做手术的准备,开颅你总做过吧?等沈主任来了可以直接换你。”
年轻医生还是一脸慌张:“不行的,我都不知道他哪根血管爆了……”
“我告诉你啊。”许菱双说:“就在这个位置……”
年轻医生稍微镇定了一点儿,之后也赶紧去做手术的准备了。
等许菱双他们进到手术室里,骨折的小窦才刚刚到急诊。
他们那群打篮球的球友有的守在这里,有的则去通知老陈的家人了。
老陈三十几岁,妻子这两年才开始随军,家里有一儿一女,日子一直过得还不错,突然被人通知老陈在医院做开颅手术,全家人都慌了起来。
沈主任赶来的时间很凑巧,他及时的接手了整台手术,年轻医生也松了一口气。
但就算沈主任亲自操刀,可到底还是没能挽回老陈的性命,他在手术台上停止了心跳。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个病人的那根脑血管先天畸形,就跟个□□一样,今天不爆,明天也可能爆,预防不了的。”沈主任走出手术室,有些疲倦的说道。
许菱双点点头,解开口罩道:“这种事情确实预防不了。”
“我们去告知家属,小许你先回去吧。”沈主任说:“你别太操劳了,要小心身体。”
许菱双笑了笑,道:“我身体很好的,科室照顾我们这些孕妇,我又不用值夜班,根本不辛苦。”
她说完就去换下手术服,打算回家。
在骨科,这种断气在手术台上的情况还是很少见的,所以许菱双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
不过在更衣室调整了一会儿,她也做好了心理干预,可以平静的走出来了。
等她收拾好了走出来,却听见急诊大门口那边传来哭闹和吵架的声音。
许菱双朝那边走了过去,看热闹的人围了不少,她绕过好几个人才看见吵闹的对象——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同志正在狠狠厮打小窦,小窦闭着眼睛站在那里,任她打。
“这是怎么了?”许菱双走过去,问了一个刚刚也在篮球场出现过的小伙子。
小伙子两眼红通通的说道:“这是老陈的爱人,嫂子听说老陈是因为跟小窦撞在了一起所以才会倒下去出事的,现在她说是小窦害死了老陈,要让小窦偿命。”
“沈主任没出来跟家属解释吗?老陈的脑血管先天畸形,爆血管是迟早的事,撞在一起只是一个偶尔。”许菱双微微皱起眉头。
小伙子说:“沈主任说了的,但是嫂子不识字,也听不懂,她就知道是小窦撞死了老陈。”
“所以你们也不懂?就这么任她打小窦?小窦的胳膊不是刚刚才接回去的吗?要是再断了谁负责?你们就这样轻视我们医生的工作吗?我们也很辛苦的好吗?”许菱双不怎么高兴的说道:“还有,你们不知道去请领导过来解决这个纠纷吗?一个个的就站在这里看?”
急诊的医护人员都很忙很辛苦,这才刚刚给小窦治好骨折打上石膏,这么一个打法是打算让医护人员再折腾一次吗?
听许菱双这么说了之后,这些一直愣在那里的小伙子才一个个的行动起来,有的去大院儿找领导,有的则上去劝说老陈爱人。
刚巧沈主任也收拾好了走出来,一看外面乱成这样,他赶紧叫人喊了保卫科过来。
老陈爱人大概是悲伤过度了,她越哭越大声,下手也越来越重,许菱双看得出来,小窦的右臂肯定要重新治疗了。
小窦疼的眉头紧锁,但还是咬牙站在那里,眼看他的脸和脖子都被抓成了一道一道的血痕,老陈爱人还在对他拳打脚踢,沈主任都看不下去了。
“你们怎么回事?赶紧把他们分开啊!这里是医院就能这样打人了吗?打死了算谁的?”沈主任喊道。
大院儿的几个小伙子不敢动手,但保卫科的人听了沈主任的话,赶紧上前把老陈爱人拉开了。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打他?他害死我家老陈了!他要赔老陈一条命!”老陈爱人还在拼命的朝小窦那边冲过去,三个保卫科的人都差点拉不住她。
沈主任着急的说道:“这位女同志,刚才我也跟你解释过了,你爱人的死亡跟这个人没有关系,他脑里的血管……”
“你放屁!你是给老陈开刀的医生?你治不好老陈,还要赖老陈的血管!你也要给老陈偿命!我要打死你们!你们这些天杀的,为什么你们要害死老陈!”老陈爱人大喊一声,然后突然挣脱了几个人的手,朝着沈主任这边冲了过来。
她披头散发、状似厉鬼,沈主任吓了一跳,赶紧朝后退去。
沈主任是医院的重要人物,保卫科的人吓了一跳,赶紧又冲上去把这个女同志按住了。
这回,他们把她按在了地上,然后几个人牢牢的压着她不给她起来。
但她却像疯了一样拼命的在地上扭动,两只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住沈主任:“是你害死了老陈!我迟早要找你偿命!”
许菱双成为医生这么久,这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
沈主任叹口气,道:“我知道你现在悲伤过度,等你冷静冷静再说吧。”
“这怎么冷静?”保卫科的人说:“我们一直这么按着她?”
急诊的护士说:“要打镇定剂吗?”
沈主任有些犹豫:“不太好吧。”
“等军区的领导过来了再说吧。”许菱双说:“先这么按着她,让她不能再伤人就行了。还有,赶紧给小窦治伤啊。”
小窦站在那里,脸上脖子上的血痕触目惊心,鲜血混着他的眼泪流下来,看上去更吓人了。
他固执的说道:“我……我没事的,你们先照顾好辛大姐。”
许菱双过去看了一眼,道:“你的脸伤口极深,肉都被挖下去了,已经被毁容了,赶紧进去治伤吧。”
“我真的不要紧……”小窦还在哭。
“你怎么不要紧了?老陈的死跟你无关,你听不懂沈主任的科学解释吗?”许菱双说:“年纪轻轻的,做什么想不开要把这种事揽上身?你真以为自己可以背负一条人命的谴责?”
“我……”
“说了跟你无关就是跟你无关,就算你同情他的家属,你被打成这样已经可以表达自己的歉意了吧?”许菱双说:“快点进去治伤。”
小窦看了一眼许菱双严肃的表情,低声说:“我知道了。”
许菱双又对护士说:“给他治疗前,先用医院的照相机把他身上所有被打出来的伤痕都拍下来。”
“为什么这么做?”护士不明白。
“留作证据。”许菱双冷静道:“这件事不会轻易过去的。”
许菱双没有说错,这件事不但没有过去,反而越闹越大了。
当天晚上,徐政委赶过去慰问老陈的爱人辛大姐,辛大姐表示军区要严惩小窦和沈主任这两个杀人凶手。
徐政委做了这么多年的思想工作,头一回在这里栽了跟头。
不管他怎么说,怎么解释,辛大姐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我要他们偿命,要不然我就去京市告他们,也告你们!”
第二天上午,许菱双趁着休息的时间去脑外科看望了一下沈主任。
沈主任正在查房,看上去一切平静。
“我没事的,几年前也遇过这样的事。”沈主任说:“刘院长做主把老陈的遗体暂时保存,如果必要的话,会做相关的鉴定,证明我的手术是没有问题的。家属的心情我也可以理解,说不定等她冷静之后就好了。”
许菱双说:“我觉得未必,她可能不会冷静下来,而且事情还会越闹越大。”
这一次,事情的发展又在许菱双的预料之内了。
又过了一天,老陈的父母兄弟和辛大姐的父母兄弟也全都赶到军区医院来了。
他们全都是一个公社的人,一开始说是为了来看惨死的老陈,所以徐政委做主给他们所有人买了火车票,让他们赶了过来。
可是他们一到这里,就在军区医院的大门口铺上席子跪在那里,然后让老陈的孩子披麻戴孝,全体在那里哭诉小窦和沈主任杀人的事情。
事情闹到这里,沈主任也有些慌了起来,刘院长道:“你别担心,上面要成立调查小组,过来调查那天晚上手术的情况,加上老陈的遗体还在那里,一定可以证明你的手术没有问题的。”
沈主任说:“我行医这么多年,以前也遇过激动的家属哭闹的,但这次这样的,还是头一回遇到。不过,小许啊,你之前怎么就猜到事情会越闹越大了呢?”
许菱双说:“那天晚上,在急症的门口,我注意到老陈爱人的目光了。她的目光不像是那种因为悲伤过度而临时变疯的人,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她其实很冷静,她在厮打小窦的时候,只攻击了他的脸部、颈子、受伤的右臂和内脏那一块。一个受刺激发疯的人怎么会有选择的攻击别人?所以我断定她当时很理智,做的这一切都是故意的。她故意将小窦抓成那样,整张脸几乎不可能长回原状了,可见这个人心狠手辣。所以,我断定她之后会将事情闹大。”
“可她闹大这件事,目的是什么呢?”刘院长也不太明白了。
这年月的人还是比较单纯和尊敬医生这个职业的,哪怕刘院长见多识广,也想不到辛大姐到底要做什么。
许菱双说:“我猜,目的是为了得到赔偿吧。比如从医院要钱,再从军区那边要个工作职位什么的。老陈这是因病去世的,又不是烈士,家属不会得到优待。等丧事办完后,他爱人就要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乡下。而且,也不会有什么补助的。”
沈主任哭笑不得:“真的有这样的人?”
“到现在您还不相信?那咱们可以打个赌。”许菱双说:“他们在医院门口闹个几天,徐政委一定会求他们回去,之后他们就可以谈条件了。”
刘院长说:“可是我们医院这边又没做错,有我在,我是绝对不会给她一分钱赔偿的。”
沈主任叹口气,道:“唉,世道还是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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