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生婆低声说:“要是活不下去,那也是她的命。我在这里接生这么多年了,见得太多了,像她这样屁/股/窄小的,生孩子那就是闯鬼门关。闯不过去,也没得怪别人。”
许菱双没说话,随着外面的风雨声,拖拉机的声音也慢慢传了过来,她立刻道:“拖拉机来了,赶紧给她收拾一下抱出去。”
张栓妈抱着孩子走过来:“把人送去医院?那孩子怎么办?谁给孩子喂奶啊?”
“一起抱去医院,孩子也要做检查。”许菱双说:“你们赶紧把孩子裹好,不能见风。”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起了不忍之心,原本还下的很密集的雨点慢慢小了起来,等大家七手八脚将喜鹊搬上拖拉机,雨居然停了。
孔双喜是个热心人,他不光自己过来了,还把自家的大哥和小弟也喊了过来帮忙,他们手里抱着五六把大黑伞,这会儿也派上了用场,全都撑在那里给喜鹊和孩子挡风。
拖拉机突突的开出去了,张栓爸从屋里拿了两块钱出来,要付给接生婆和许菱双。
许菱双摆摆手,没有收钱就拿着自己的东西回去了。
回到家里才五点钟,秦安康跑出来喊住她:“菱双啊,之前怎么了?我跑出来看,你的院子门已经锁上了,你去哪儿了?”
“张栓媳妇儿难产,我过去看了一下。”
“怎么样了?”
“孩子生出来了,不过孩子他妈情况不太好,我让张栓喊了孔双喜,现在用拖拉机送去县城了。”
秦安康说:“我看你好像很累,你快回去再睡一会儿吧。早上我做了早饭再去喊你,你吃了直接去学校。”
“谢谢小叔。”许菱双露出一个笑容,回到家里洗了手,然后重新躺回了床上。
这次的接生给许菱双造成的直接影响就是她有点不想生孩子了,她的身体骨架很小,就是接生婆说的那种不好生养的类型,万一孩子像秦远,是个大个子,那肯定很难生产。
到了傍晚,张栓妈从县城回到村里,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秦家找许菱双。
“喜鹊怎么样了?”许菱双放下纸笔,跟许香萍一起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你还敢问怎么样了?”张栓妈黑着一张脸,看上去非常不快。
许菱双心里一沉——难道喜鹊出事了?
“许老师啊,你知道喜鹊这次要住多久的医院,要花多少钱吗?”
许菱双眨眨眼睛:“喜鹊没事了?”
“什么叫没事了?医生给她输了那么多血,还说要在医院治好久好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院。现在我们家栓子要一天到晚在那里陪着她,不能挣工分了不说,那么一大笔医药费谁去付钱?”张栓妈说:“许老师,到底是谁叫你多管闲事的?”
许香萍大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大姐救了你儿媳妇儿一命,你不感谢她,还跑来说这种话?”
“救命救命,谁稀罕她救命了?要是按照接生婆说的,把孩子弄出来,喜鹊没了也就没了,弄个棺材也花不了几个钱。现在可倒好,什么住院费、药费、输血费……算都算不过来!有这么多钱,我都可以给栓子再娶一个媳妇儿了!医生都说了,喜鹊就算治好了回到家,也要好几年不能再生了。我说许老师啊,你简直是太害人了!我不管,是你非要给喜鹊接生,是你要栓子把人送去县医院的,这些钱,你来出!你要是不出,我就天天赖在你家门口拉屎拉尿,臭不死你!”
许香萍气的跳了起来:“你是不是疯了?我大姐救人还救错了?喜鹊姐姐嫁到你们家一直那么勤快,对你们一家人都好,你现在居然说这种话!你简直不是人!”
这姑娘到底还是太温和了,骂人都找不到什么难听的词语。
许菱双忽然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眯着眼睛看向张栓妈,然后慢慢说:“你想让我付医药费?”
“你当然要付!我们家本来只要出一个棺材钱就可以了,现在被你闹得要花这么多医药费,你不付谁付?”张栓妈非常生气的说道。
许菱双点点头,然后大踏步走到张栓妈面前,伸手扯住她的衣领一个过肩摔,就把人给摔出了院子。
“大姐?”许香萍吓得呆住了:“这……”
“别担心,我下手很有分寸,她一点都没有受伤。”许菱双拍拍手,轻松的关上院子门闩上门栓。
张栓妈确实没事,但她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她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一边哭一边去捶秦家的院子门。
许菱双老神在在的坐在堂屋里,继续教许香萍认字。
“大姐……”许香萍欲言又止。
“集中注意力,不要管那些无谓的人,你好好学习。”
“可是,大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力气了?”许香萍说:“你把一个人甩出去了。”
许菱双说:“这用的是巧劲,不是力气。如果单纯用力气,就算是你也未必可以做到。”
院子外头,张栓妈骂了许菱双全家上下,又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她跟秦远不得好死。
“你骂谁呢?信不信我一扁担敲死你?”秦富贵忽然跑了出去,他手里还举着一根扁担,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张栓妈吓了一跳,连滚带爬的跑了。
“菱双啊,怎么回事?为什么老张家的在这里闹事情?”秦富贵敲了敲门。
许菱双走过去打开院子门把秦富贵让进来:“公公进来坐,没什么事的。”
许香萍嘴巴快,她立刻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秦富贵皱起眉头:“张家是不是穷疯了?她说这种话,也不怕喜鹊的娘家人跑过来闹?”
许菱双说:“谁知道呢?反正我是懒得理会她这种人的,等会儿我去跟李书记说一声。”
许香萍立刻道:“大姐,我陪你去。”
“好啊。”
过了一会儿,许菱双就带着许香萍去了李洪家把事情说了一遍。
李洪点点头,道:“许老师别担心,我等下就去张家处理这件事。要是张栓妈再去找你要医药费,你还是一样把人丢出来就行了。”
“好,那就多谢李书记了。”许菱双转身打算回去。
李洪又喊住她,道:“许老师,秦远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知道呢,最近省城那边事情多,我之前去县城打电话给找他,他忙的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许菱双说:“李书记找他有事吗?”
李洪笑了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县里也挺多事情的,也不怎么太平,我就想跟秦远打听打听。他毕竟在省城,又是通信营的营长,知道的消息肯定比较多。”
“县里也会出事吗?”许菱双低声问道。
李洪压低声音说:“得下去一批人,大换血呢。最近许老师也少去县城吧,县城有些混混儿最近跑出来浑水摸鱼,你长这副模样,太扎眼了。”
“是,我明白了。”许菱双点点头,这才走了出去。
姐妹俩顺着小路一直往前走,到拐弯的地方,许菱双忽然朝着跟家里相反的方向走过去了。
“大姐?你怎么朝这边走?你还要去哪里?”许香萍赶紧跟了上去。
许菱双说:“我去找人。”
“去找谁啊?天就快黑了,咱们得赶紧回去啊。”
许菱双笑着说:“马上就回去了,你别着急。”
许菱双走到村里最喜欢说人闲话的刘大姐家门前,随便找了个理由问她借了个硬纸壳剪的鞋样子,然后就开始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张栓妈说喜鹊还不如一副棺材钱的事情说了一遍。
刘大姐听的津津有味,等许菱双姐妹俩刚刚走出门,她就立刻跑出去跟隔壁邻居添油加醋了。
没过两天,这事儿就传到了喜鹊爸妈的耳朵里,大中午的,一家人连饭也不吃了,全家上下六口人全部气势汹汹的找到张栓家去了。
张栓还在医院陪着喜鹊,孩子也在那边,所以家里只有张栓爸妈。
“听说喜鹊的两个哥哥把张栓妈打成猪头了,牙齿也掉了好几颗,好多人都过去看热闹。可惜那会儿我们在睡午觉,要不然我也过去看看呢。”许香萍绘声绘色的说道:“大姐,你那天故意去找刘家借鞋样子,是不是就想让喜鹊娘家人知道这件事啊?”
许菱双点点头,却并不说话。
“大姐,你可真聪明。要是我,我就想不到用这种方式去传话,我肯定会傻乎乎的自己跑去喜鹊娘家直接说出来。”许香萍说。
许菱双说:“我主要是不知道喜鹊娘家在哪里,也不认识她娘家的人,要不然,我也不用借刘大姐的嘴巴了。张栓妈这么恶毒,就必须让人去治一治她。”
许香萍忽然叹口气,说:“其实村里这种事很多的,现在想一想,我们家四个女孩儿一个都没被丢掉,也是多亏了妈这么多年做牛做马,才能保住我们吧。”
许菱双点头道:“你说的没错。”
喜鹊在医院住了好些天才回到村子里,张栓妈被打的痕迹还在,喜鹊心知肚明,等一出月子,就让张栓跟他爹妈分了家,小两口带着娃娃单独过,倒也不用再受气了。
他们分家后,喜鹊还专门找到许菱双,用自己做的布鞋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听说许老师救我之后,连钱都没收,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喜鹊说:“当天的事情我还记得的,要不是你,我早就没了。原本,我跟栓子应该送上医药费的,可是我们在县城花钱太多,现在还欠着债,已经没钱给了。我想到许老师是个讲究人,我的手艺也还行,就做了这双亮色的布鞋,给天气暖了可以配衣服穿。”
这双布鞋做的很好看,鞋面子是浅蓝色的,上面还绣了一个“许”字。
“谢谢你啊,这双布鞋很好看,我很喜欢。”许菱双收下布鞋,道:“我会医术,又刚好遇到这种事,救你也是顺手的事。对了,你现在恢复好了吗?”
喜鹊说:“医生说,要是恢复好,得等很久之后了,还叫我两年之内不能再要孩子。我正发愁这件事呢,这生娃娃的事儿,我自己怎么控制啊。”
许菱双想到自己一直在吃的避孕汤剂,就给喜鹊把了脉,然后根据她的体质稍微改动了一下,写了一张方剂给她。
“最近三个月,你最好不要同房,等三个月之后,你身体结实一点儿了,就用这个药方熬药吃,都是不怎么值钱的药材。实在是没钱,等天气暖和了,找有经验的老人上山去找找,也能凑齐这些药。”许菱双说:“吃了这个你才可以同房,等什么时候县医院的医生说你可以再要孩子了,你停了药就行。”
喜鹊非常高兴,拿着药方千恩万谢的回去了。
日子飞快的过去,很快就到了一月中旬,村里下了一场大雪,大家都歇了下来。
秦远好久都没回家了,许菱双跟学校请了两天假,打算去省城看看秦远。
朱爱玲提前听说了这件事,立刻跑过去找许菱双帮忙带东西:“许老师,我要一条红围巾,还要一个百雀羚。”
许菱双在本子上记下她要的东西,然后说:“我不能保证一定有时间帮你买,不过只要我有空,就去百货商店。”
“那肯定是按照许老师的时间来啊,能买就买,不能买就算了。”朱爱玲又说:“许老师,有件事儿我要跟你说一声。”
“什么事儿?是喜事?”许菱双见朱爱玲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气,便这样猜测道。
“是啊,是喜事。过年的时候,杨志会跟我回家见我爸妈。”朱爱玲笑嘻嘻的说道。
许菱双有些意外:“什么时候确定的关系?之前你不是一直在犹豫吗?”
朱爱玲说:“杨志的爸爸不是平/反了吗?听说过了春天就能回家了,到时候还要给他补偿呢。之前我家里一直反对,就是因为杨志家里那个样子,到底跟我家是有差距的。现在他们家又能跟从前一样了,我爸妈肯定也不会反对了,我就写信问了一下,我爸果然同意让我带他回家了。等见过父母,我跟杨志应该就会登记结婚了。”
“恭喜你啊。”
朱爱玲笑着说:“谢谢谢谢,可惜那个时候许老师已经去省城了,要不然,怎么也要请你来知青点喝一杯喜酒的。”
等朱爱玲离开后,一直坐在堂屋写字的许香萍走出来说道:“大姐,这个朱同志太精明了吧。杨志对她那么好,喜欢了她好几年,掏心掏肺的,结果人家爸爸要回家了,她才改了口风。”
许菱双倒是很平静的说道:“这种事情很常见的,而且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情,我们也管不着。对了,你跟妈妈有没有什么想要带的东西?我也从省城帮你们买回来。”
“我们没钱也没票,得等公社过年发了钱跟票子才能去买东西呢。”许香萍说:“不过,妈的手又开裂了,一碰水就疼,要是能弄点药膏就好了。”
许菱双走进卧室,从空间里取出一个小罐子拿给许香萍:“下次这种事情要早点说,我这里基本的药膏都有。”
第二天一大早,许菱双穿上厚厚的棉衣,戴上帽子围巾,踩着新棉鞋去县城坐长途大巴。
到达县城的时候才七点多,因为是晴天,所以天已经大亮了,许菱双没吃早饭,所以先拐去国营饭店买了几个肉包子,热乎乎的抱在怀里继续朝汽车站走。
眼看就要走到汽车站门口了,一个人忽然从她的身后快速跑过,然后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许菱双身上忽然一空,斜挎包落在了那个人手里,然后他抱着包跳上旁边的一辆自行车,几乎是眨眼间就快速的溜走了。
先前,李洪就提醒她要小心一点,倒是没想到现在县城的混混们已经嚣张成这样了,当街就抢东西。
许菱双有空间,所以习惯性的将钱和值钱的东西都放在空间里,斜挎包里只有几件换洗的贴身衣物和一个保温杯,虽然丢了也不可惜,但她还是转个身去了最近的派出所报案。
“抢走我背包的那个男人是平头,脖子后面有一颗红痣非常显眼,身高跟我差不多,很瘦,穿深蓝色的棉袄和黑色裤子,鞋子是解放鞋,已经破的快要掉底了。骑自行车的那个穿一件军大衣,脏的快要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他的头发跟你的差不多长,一条军裤洗的发白了,鞋子倒是很好,是一双九成新的黑色皮棉鞋。”许菱双把自己记下的东西全都说了一遍。
中年警察在一个本子上写写画画,然后停了笔说:“行了,我都记下了,你可以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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