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并不像萧狄希望的那样,对他心怀怜悯。
江素羽推进了第一枚金针后,又手下不停地,将另三处的金针逐一往里深推。
许久没动的梧桐树,开始剧烈摇晃。
萧狄闷哼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艰难,喉咙中发出气流摩擦时的声响。
江素羽就站在那里,冷冷地瞪着他。
梧桐树摇晃得越发厉害。萧狄的呼吸急促得似要喘不上气,被禁锢的身体颤动挣扎,似乎随时会挣脱出来。
他濒临极限,忍无可忍,猛吸一口气,将口中的锦帕吐了出来。
萧狄抢在江素羽作出反应之前,哀哀道:“小姐……求……求你。”
江素羽眼色晦暗,慢慢道:“知道疼了,还是怕死了?”
萧狄并不怕死,更不怕死在她手上。
只是这样死了,薛璟之没了“寒焰”,保不齐会迁怒到江素羽身上。
他不能死。
但这些,萧狄无从向江素羽辩白。他只道:“求……求小姐饶命。”
话刚说完,他口中一痛,原来是在顶着剧痛勉强说话时,真的咬伤了舌头。
江素羽瞧着他唇角溢出一丝血来,面色冷峻,伸手将那四枚金针调整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随着她的动作,萧狄的呼吸明显平缓,身体也不再颤抖。
萧狄不知道刚刚江素羽是否真的动了杀心,心头又涩又苦,更平添一份难以言说的伤心。
若是连她也想要他的命,这世间可当真是好没意思。
可即便她不肯再如往时般待他好,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萧狄自认没有资格向她求取怜惜,纵使心中有些本能般的伤心,面上却只是望定江素羽,轻声地说道:“求小姐不要伤我性命,留我四肢健全。其他的,听凭小姐心意。”
他这一番陈情看似平静,措辞却着实卑微凄惨。江素羽听得心烦意乱,一时间被他牵动心绪,气苦道:“一个耳光都打不得,此时倒说凭我心意了。萧公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狄呆呆地望着她,心中酸楚已极,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只顺着她的话木然道:“小姐若还想打,便请……便请动手。”
江素羽怔了怔。
萧狄脸色惨淡灰败,却闭上了眼,微微侧头,似是要将半张脸颊送上来方便她打似的。
他如此惺惺作态,惹得江素羽心底冒火。她正欲发作,忽然瞧见闭着眼的萧狄抿了抿唇,露出一丝软弱的神情来。
竟似是……十分委屈的模样。
萧狄无意识中表露出的情绪,令江素羽呆住了。
萧狄等了等,不见有巴掌落下,便又重新睁开眼来。
一睁眼,便瞧见江素羽脸色沉沉,不像刚刚那样火气冲天,却也喜怒难测。
萧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便试探着道:“小姐?”
江素羽缓缓问出一句:“插着这一身的金针,你疼不疼?”
萧狄怔住。
若是她用往时那般关切心疼的语气来问,萧狄觉得自己可能会哭。
但今非昔比,江素羽刚刚才亲手对他加刑,问话时仍面沉如水。萧狄冷静一想,猜到她问这句,恐怕并非是心疼他,更有可能是怀疑他这番动作花里胡哨,雷声大雨点小,实则并无惩治的效果。
萧狄一念及此,不免犹豫,停了一阵才辩解般地答道:“金针入体之刑,是秘传的刑讯之法,因为金针可以封闭内力在体内流转的通道,所以对习武之人颇有奇效。虽然用在我身上可能效果会差一些,但只要用刑时间够久,或者像刚刚小姐所做的那样增加强度,的确可以给我带来足够的痛苦。只是若如小姐那般加刑,可能会……会死,所以我便没有用。我并没有……并不是想逃刑,更不是想欺瞒小姐……”
萧狄把江素羽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他拐弯抹角、兜兜转转地说了半天,针对她所提的问题,答的不过是一个“疼”字。
江素羽并不敢确信他说的是真话,但忽然有些后悔刚刚对他做那样的事了。
婢女说那一夜死了六人,这未必是真实情况。那一夜的死者只会多不会少。
而江素羽亲眼所见的,是萧狄在她面前瞬息间杀两人。那一夜的萧狄彷如死神,说是活人被他摸一下便死,也不为过。
后来,萧狄又夜夜为她渡气疗伤。
根据这些情况来看,萧狄而今的内力修为,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远远超出江素羽的认知。
这金针入体之刑,她并非不知厉害,只是觉得对如今的萧狄而言,效果着实有限。
可是萧狄既然说了“疼”,她便信了。
江素羽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他宁愿在这里自虐向她谢罪,也不愿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理由是“说出来会给小姐带来危险”。
可是,如此这般不清不楚的,她又如何安心?
江素羽看着萧狄,忽然道:“你已经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了,是不是?刚刚那个耳光,你并不是有意要躲开,只是身体自己的反应,对不对?”
就像那一夜,他迷失神智,向她动手一样。
萧狄微微一愣,而后垂下眼去,避开了她的视线。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是我伤了小姐,请小姐惩罚我。”
江素羽面色阴晴不定。她沉默了一阵后,忽然笑了笑,道:“你是该罚。”
萧狄闭了闭眼,只轻声地应一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