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也抵达京城机场那天,太阳火辣,一道玻璃之隔外头热浪翻滚。
一个严肃的中年男人举着“温也”的小牌子在接机口等她,他正歪着头打电话。
“是战友的孩子,父母都牺牲了,我不能亏待她。麻烦您了。”
瘦瘦小小的女生穿着双白布鞋在顾源面前站定,温也眨了眨眼睛,安静地等他打完电话。
“挂了。”顾源拿下手机揣裤兜里,收起小牌子,接过她的行李箱,没有多余的话,行事之中带有上位者的强势。
“跟上。”
顾源亲自开车,“家里的孩子挺任性的,怕你受欺负,给你在学校附近租了公寓,周末会有阿姨打理,平时就专心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
温也听懂了,抠了抠书包带,乖巧点头。她没有被顾源家里接纳。
“我会好好听话,谢谢顾叔叔。”
“你这孩子……”顾源往左打方向盘,车子驶进停车位,又把行李安置好,和前台保安都打过招呼,平时多照顾些。“有事要打电话,知道吗?”
顾源离开后,温也把每处窗帘都掀到最开,阳光全部洒进来,她背后的汗还没有干透。冰箱和灶台空空如也,床单被套一丝褶皱也无,木地板刚打完蜡。
玄关有一个小盒子兜着房卡钥匙,还有顾源留下的银行卡,温也看了两眼,一股脑全塞进书包里,她不喜欢打伞,戴了顶宽大的帽子出门采购。
十字路口处,各色喇叭被按得震天响,车子堵成麻花,有司机摇下车窗叫骂。
温也背着书包准备过斑马线,突然就顿住脚步,看着不远处被撞倒在路口的山地车,车轱辘在空中徒劳地转动几圈,与变形的车身分离,少年被冲力甩出好几米远,倒在地上,有血迹顺着前额落下;黑色轿车只是副驾驶车门上被撞出一块凹陷,隔着玻璃能看到,驾驶员安然无恙,安全气囊没有蹦出,紧接着,黑色轿车内的驾驶员竟是直径踩下油门,甩了一个摆尾,闯红灯飞驰而去。
温也看着周围驻足拍照的人群,缓慢绕开少年的车流,咬咬牙就小跑到少年跟前,白色的T恤已经被血水浸了大半。
他倒在死角位置,只要有司机溜神,一脚油门就能送他上天。
少年眼眸闭阂,鬓角有血珠斜侧滑落,顺着下颏的弧度,似乎是意识全无,惊得她赶忙蹲下去,手指探去,还有鼻息。温也哆嗦着从裤口袋里掏出手机打120,汇报位置。
“姑娘。”那边接线员听见女声还带着稚气未脱,提醒道。“出车一次800,您有钱么?”
“……”温也瞟着沈城,脚尖不自觉踢了踢柏油路,想起顾源留下的银行卡,不知道啊。
“我有钱。”少年声音很沉,突然就伸手握住温也的脚腕,肌肤接触时,他手掌心的热意传来,温也不自觉抖了下,快速结束对话。
合上手机,温也轻轻扯了扯握住她脚腕的手,那手可真大,指骨分明,手背甚至隐有青筋鼓起。
“同学,松手,救护车马上会来救你。”温也耐心重复了两遍,少年的手都没有卸下力道。
他的嘴唇已是有些泛白,许是因为痛,许是因为失血过多,他没搭理温也。
“……”还挺霸道。
温也低下头看去,少年的下颏线分明,正正撞上他的眼眸,漆黑深邃,侧着脸压在柏油路上,温也心晃下,松一口气,扯下帽子,轻轻搭在少年面上。
“太阳好大,别晒着。”
沈城昏昏沉沉中收了收手指,心想,这姑娘脚踝可真细。
不一会儿,救护车的声音响起,温也掰扯开开少年的手,犹犹豫豫想溜,脚踝上方难免蹭了点血印子。
那双陪她征战多年的老京城布鞋还没踢踏几步,原本毫无反应的人突然就抬手指着她,“她付钱。”
“姑娘。”温也低着头还没走上人行道,就听身后有人喊她。
白大褂的五指山摁住温也的肩膀,温也心里一惊,要遭……
“你男朋友说钱包在你这里。”
——
温也手里拿着缴费单踌躇,白大褂扯下口罩。“失血过多,早缴费早手术。”
“……”噢。温也看了眼五位数的缴费金额,眼神中流露出委屈,她只想做个免费的好人,不想做出钱的好人。
白大褂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小姑娘,做人可不能这样,多么好的男朋友,给你管钱包。”
温也眨了两下眼睛,眼眶红了,在白大褂的眼神监视中取下书包,扯开里兜的拉链,细细的手指头由窗口处递过一张银行卡,颤颤巍巍输入密码,直到POS机上显示交易成功,才回过神。
少年没有身份证,白大褂就把温也压在手术室门外,直到手术室灯灭了,她扯下口罩,“你男朋友出血多,索性没有伤到重要器脏。”
“好。”温也点点头,这回可以走了吧。哪知另一个白大褂又把新的缴费单子递到温也面前,“开的普通病房,两星期,还是你要换高级病房?”
“……”深呼吸。“普通病房就够了……他大概什么时候醒?”
“麻药褪了就会醒,恢复意识得明天。”
——那我明天再找他要钱,还要收利息。
温也第二次往缴费窗口里递银行卡时,郑重其事地想。
成功离开医院已经是晚八点,温也饿着肚子导航去就近的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