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折眼前晃过在兰州附近他那些实验药性的俘虏,再被他催着第二次发病之后,俱是先腰腹疼痛难忍,之后高烧不退,再然后周身病发,难道,已经过了四年太平日子的许康轶…?
他想去扶许康轶,却突然自己站立不稳,刚才还兴高采烈的聊天,这一会像是突然下了冰冻地狱,好像多年来越来越紧的弓弦一下子毫无征兆的绷断了,他顷刻间汗如雨下,在夏季里竟然打起了哆嗦。
许康轶看他神智瞬间模糊,猜到他可能是心生忧怖,关心则乱,低声问道:“一旦二次复发,无药可医,是吗?”
这一句话是近几年花折午夜的梦魇,被他压在心底,自己不敢说,也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事,午夜里想到这个结局,他无数次的泪如雨下。
这时候却从许康轶的嘴里说出来,他有一种噩梦成真的感觉,整个人都脱了力,他见许康轶好似什么都知道:“别怕,会有药的,肯定有办法。”
许康轶站起身来,神色恢复正常,完全看不出来哪里疼过,他看到花折这个反应,印证了自己这些天的猜测,他伸手半托着花折:“你一直瞒着我会复发的事?走吧,和我回屋去说!”
许康轶原本对前几年生病的事情已经忘了,可去年在北疆,却见花折和余情如临大敌,不关心战场,只关心翻书找药,当时他并未在意;可后期突然联想到自己经历过的那场大病,已经猜到可能不只是想治好眼睛这么简单。
他也只不过是相信花折,而且这几年来确实身体不错,连个咳嗽伤风也没有,所以一直未想太多。
余情以为保守得住秘密,有时仅是依靠信任的桥梁。
不过前些天许康轶看到余情家的藏书,当下如大梦方苏,心里雪亮,古今中外人类医学智慧齐聚于此,目的是什么不言自明。
花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许康轶拖进屋里的,他一向擅长演戏,不露马脚,可想不到心底最深的恐惧被许康轶亲自挖掘出来,两句话就被探出了实底。
自刘心隐事后,许康轶平生最恨别人骗他,虽然已经猜到多日,还是忍不住发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攸关生死的事也敢瞒着我?!”
花折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他一手拉起许康轶华服的衣袖开始诊脉,左诊右诊——脉息正常。
好似被死刑缓期执行了一样,再看到许康轶的脸色,反应过来是许康轶在试探他,他扶着额头,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手死死攥住自己的衣领说不出话来。
许康轶看一向稳重典雅的花折反应这么大,对他有打不得骂不得之感,他心思转得极快,也知道如果自己四年前知道此事,这几年肯定不会过的这么从容淡定,也许会复发的更快,花折这么做其实对他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知道人固有一死,纵使是他一时也难以接受命运做好的安排,这些天心中一阵阵空荡荡的失落和寂寞,不知道怎样释怀。
他本意想着离开京城后,去江南寻求富商和新贵的支持,顺路转一转,皇兄事成后他可能有游历北疆安西的时间了,现在看来这些都不可能了。
留给他自己的时间和给皇兄的时间也许不够用了。
许康轶看花折这样,不再发火,给花折倒了两杯茶,等他稍微冷静了一下,方才缓和了口气说道:“病在我身上,我有权利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也应该知道以后会怎样,你早就应该和我说实话,而不是处心积虑的闭门造车。”
自己的贴身医生,一病一药,全要仰仗于他,却连自己致死的重症都没提起过。
花折心神紊乱,他刚才摸了摸许康轶的脉息,知道不是已然发病,心里绷断了的弦又稍稍恢复了些,不过许康轶刚转了口气和缓的问他,他就浑身冰凉,胸口发麻,有心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殿下,我当时思来想去,考虑了好久,怪我自视甚高,想有几年时间,量我的能力财力,总能找到一条出路。”
“而且,您担心自己会眼盲,尚且奔波劳累,抢时间似的昼夜不停,如果知道有如此重症,岂不是更是一天正经日子也过不上;届时忧心恐惧,担心若真是要复发,会发的更快。”
“殿下,您不用过于担心,也许不复发呢,也许过几天就有出路呢?这个事不就过去了吗?”
许康轶一双半瞎眼中深不可测,他心似明镜台,明白世间大事上均要尊重规律,没有侥幸的道理。
他体质本已经弱于常人,花折一番说辞,只不过是安慰他和安慰自己了罢:
“你是大夫不假,不过只能治病,不能治命,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突然发病后骤然离世,我皇兄的事情怎么办?毫无准备的失去在京城的眼睛和双手,是陷他于死地;到时候殃及池鱼,会连累多少人;你误了我多少事?”
“…”无论泽亲王对他是好是坏,花折均不关心泽亲王的死活;至于那些池鱼更是和他无关。
人各有命富贵在天,他尊重许康轶的选择和努力,不过人死灯灭,活人的事到时候就不用死人去操心了。
许康轶将双手扣在花折的手上,深深的盯着他:“花折,告诉我还有多长时间?”
花折仰面看着他,轻声答道:“十年才复发的也有。”
许康轶当然知道自己的体质挺不到第十年,他淡定的刨根问底:“我问的是我还有多久?”
“…”花折闭口不答。
作者有话要说:天使们过年好~~~~~~爱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