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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五十八(1 / 2)


十年后。

寒山城一切如初。

威王在赴任寒山城的官道上,经天雪絮落似棉,一丝冷风顺着车帘钻进来,他眯眼朝帘外望去,前方积雪几尺,白茫茫天地一屏,淡不成墨的几点官兵正铲雪清理。

车马仪仗暂不得过,车内暖和得令人昏昏欲睡,威王单手抱着暖炉,借着空儿,与当年曾亲历寒山一战的将军围炉聊天儿。

将军年近不惑,谈起寒山城一战却记忆犹新,两条粗眉好不佩服,直把运筹帷幄的白梓芙夸上了天。

他眼中发光,称赞长公主神机妙算,心里明镜儿似的,一早就知道耶律亚光与齐国的令和公主暗中勾结,打算诈呑十万彦军。

原计划,令和假意与白梓芙结盟攻城,让彦军打头阵,等三万彦军主力攻入城中,齐军便与寒山铁骑前后夹击,来个瓮中捉鳖。

那时耶律亚光作为新任城主,急需一战扬名,同时肃清老城主的旧臣,堵住城中不服百姓的嘴。

而令和本是闲散宗室,父王病弱,她又被齐皇外嫁,只盼立下大功,故兵行险招。

消灭十万彦军,彦国即刻便土崩瓦解。

长公主识破二人奸|计,她利用齐国令和公主出身不高,年纪又小,在齐军中素无威望,差人大肆散播令和与耶律亚光暗中结契,早已倒戈投降寒山城,背叛了齐国。

——做齐皇的刀,不如做寒山城的女主人,甚至新朝的皇后。

这一消息弄得齐军军心不稳,而齐军将领个个心高气傲,随行的宗室又争功好强,令和一个小丫头的口头承诺算什么,他们开始互相猜忌,早就对令和与耶律亚光生了疑心。

彦国在寒山城中的卧底又四处放火,引爆炸|药扰乱内城,烧的寒山军不知道彦国到底潜伏了多少人,卷着书帛的数万只箭羽从天而降,城内百姓捡起打开一看,是齐国的招降书。

‘降我大齐者,赦免不杀,否,破城日凡有抵抗者,夷三族。’

与此同时,白梓芙命令两百人伪装寒山城铁骑,携炸|药投掷袭击齐军大营。

气急败坏的,齐军中有几个不听劝的将军,反而率先攻入寒山城。

彦军作壁上观,等城中混战半日,再举刀攻入,来了个一石二鸟。

……

威王听着不禁叫了几声“好”,又疑惑道:“当年寒山城中驻扎数十万铁骑军,齐军也有十万人,而我军只有五万,最后只损折四千人便攻下寒山城,按理寒山铁骑不会如此不堪一击,皇姐到底使了什么法子以少胜多?”

将军闻言抽了抽鼻子,笑着伸出了两根手指:“军心涣散,主少臣欺。”

当年不仅齐军内外猜忌,寒山城也不团结,齐国的令和公主因出身而众将不服,寒山城的少城主更是二十出头,又去齐国做过多年质子,城中老将一向看不上他,主少臣欺,老城主已死,有些人自然蠢蠢欲动。

白梓芙许诺那些人封王拜侯,子子孙孙不用再受极寒之苦。当时天下彦国弱而齐国强,就算投诚,齐国大抵看不上他们,但选择归降彦国,与势弱的彦军里应外合,做彦国的座上宾好过成为齐国眼皮子底下的狗。

果然,有人受不住诱惑,偷偷帮助彦军偷运炸|药入城,在彦军攻城时,又配合打开西二门和北五门。

将军叹了口气:“属下还记得,那天城内最高的藏书阁率先起火,火光红漫冲天,滚滚浓烟中,人眼分不清白天黑夜,大火直到五天后才被彻底熄灭。”

威王点了点头,又好奇问道:“本王还听说过,耶律亚光和令和在那场大火中双双殒命?”

将军一摆手:“欸,不是不是,他们两人被文驸马挟持,从燃烧的阁楼上跳下,刚落地,长公主就将两人虏进马车,文驸马一路驾车逃避敌军追杀,后来马车竟摔落在寒山城的西峰……”

将军说得声情并茂,威王听得入神,前方寒山城的道路很快被疏通,车轮咕噜咕噜响,皇家仪仗重新缓缓上道。

城门近在眼前,现今成为彦国领土的寒山城,与十年前景况相比,繁盛更胜数十倍。

——

——

彦国皇宫内。

今日的殿试刚刚落下帷幕,当年的彦国太子,如今的佑宁皇帝眉开眼笑,坐在龙椅上反复翻阅今试仕子们的答卷。

朝廷新得了不少青年才俊。

今年新科状元最为出色。

佑宁帝把新科状元的答卷递给内监,示意呈送下去,给座下的长公主过目。

“芙儿,你看看。”

皇帝笑对白梓芙,当年他本来气绝十日,存尸冰窖后,幸得白梓芙求到起死回生的秘药,直接把他从阎王殿里带回,而今他的皇位,彦国的江山万里,白梓芙论功当属第一。

“实属茂才。”白梓芙见新科状元的答卷文章犀利有理,言辞竟直指朝廷利弊,洞见十分深刻,她莞尔抬眸:“恭喜皇兄觅得良臣,妹妹看一看是哪家养的好儿郎?”

西陵,周阮楠。

卷头红绸拨开,露出笔锋苍劲的名头,周阮楠?白梓芙情不自禁的皱起眉,心里有块地方突然扯的生疼,手扶住桌边,一时想不起自己与这个名字有什么瓜葛?

“皇妹?”佑宁帝见白梓芙面露不适,视线顺着往下,看见红绸散落的卷头,他才猛然想起新科状元的名字好像与十年前牺牲的文驸马名字相同。

难道勾起皇妹的伤心事?

唉,当年寒山城一战,文驸马落崖身死,皇妹大受刺激,有关文驸马的一切,不是都忘了吗?

皇帝朝内监挥了挥手,内监很快又请回这份答卷,答卷放到皇帝桌前,皇帝陪笑道。

“如今天下太平,皇妹是否考虑另觅家佳婿……文驸马虽好,但他福薄命浅,皇妹为他守节独居多年,算对得住与文驸马的一场夫妻情分,朕听说文丞相家的二公子也一表人才,对皇妹一往情深,皇妹要不要见……”

“多谢皇兄美意。”白梓芙婉言拒绝。

经皇帝提点,她才恍然想起来,新科状元周阮楠与文阮楠的名字相撞——那个她曾经的驸马。

白梓芙不记得文阮楠,但旁人有时说起文阮楠,都夸长得十分俊秀,在雨霖宴上以一敌百逼退齐国使节,论文,落笔文采飞扬,论武,持剑横扫敌寇,对待下人又最是和善。

可惜……天不假年,年纪轻轻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白梓芙脑子一片空白,扶额,细细思寻,但如何也寻不出与文阮楠相关的记忆。

文阮楠多高?多胖?长什么样子?与自己一同经历过什么事?

都记不得了。

珍珠曾经当着她的面垂泪,说十年前文阮楠从着火的藏书阁跳下,劫持了耶律亚光与令和小妖女,带伤驾车九死一生躲避身后敌军追杀,最后马车即将翻下悬崖时,文阮楠把珍珠和她推出车外,但她又扑进车里,一同摔进黑不见底的深渊。

几天后,白梓芙被人发现晕倒在寒山城的沐云河下游,手里攥着一瓶药,呼吸微弱。

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怎么拿到起死回生的秘药?其他人为何生死不明?文阮楠是谁?

……

后来齐国派出上万士兵满山搜寻,却连个尸首都找不到。

白梓芙坐在大殿右侧闭了闭眼,脑中仿佛有一根筋扯着她,想不清楚,而苦苦思索的结果,像这些年曾经无数次努力的那样,徒劳无功,白费力气。

她习惯性垂眸,声音轻若浮云:“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文阮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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