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娘做梦也没想到风沙会是升天阁的东主,怔怔地望了一阵,忽然垂下视线,强自按捺起伏的心潮。
宫大师以其惊才绝艳,于纷乱的天下间惊鸿一现,当年升天阁演舞过处,无论是割据的军使,还是交战的两国,无不禁暴整乱,止息兵戈。
不少地方为了迎来宫大师演舞,下大力气整肃上下,安宁地方。
宫大师宛如闪逝的流星划开混沌的夜空,尽管短暂,璀璨的光辉至今仍有余晖,乃是近几十年来,支离破碎的中原大地上难得的流光溢彩。
女剑修的门派一向很少,以峨眉山越女剑派最为出名,自然而然对同为女剑修的升天阁感到亲近。
蜀国亡后,本来还算世外桃源的蜀地之水深火热已经不逊外间。
柔娘这一辈越女剑派的女弟子皆以宫大师为榜样,希望红颜仗剑,安宁故乡,起码曾经有此理想。
发怔一会儿之后,不由自主的去瞧宫天霜。
宫天霜承认自己是升天阁弟子,那么应该认识升天阁的东主,升天阁的东主也应该认识她。偏偏两人见面不相识,到底怎么回事?
宫天霜与柔娘对上视线,赶紧皱着小脸挤眉弄眼,一副哀求的样子。
柔娘毕竟还是信她的,勉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心道有空再好好问你。
总之,风沙和张永一番对话之后,钟仪慧、宫天霜和柔娘皆心潮涌动,然而所思各异。
张永仔细看了看风沙的脸色,又道:“另外,本殿帅还有一件事想跟风少谈谈。”
他自称“本殿帅”,那就不仅是代表他,更是代表柴兴和北周朝廷。
风沙敛容,点头道:“殿帅请说。”
张永缓缓地道:“陛下欲重建武德司,我想听听风少的意见。”
钟仪慧脸色剧变,赶紧垂首掩饰。这显然是北周极度机密之事,没曾想人家毫不避讳,居然当着她的面说出来。自然把耳朵竖得老高,生怕听漏一句。
柔娘不知道武德司是什么,见北周皇帝居然要驸马兼殿帅这种高官向风沙问意见,心内涌起莫名的感觉,她还是头次离天这么近。
就像一个从未升天的人陡然间站上云巅,日月星辰举目可望,好似触手可及,所产生的复杂情绪,根本无法以言语来表达。整个人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风沙当然没有这种头次登上云巅的感觉,不禁皱起眉头。
武德司由北周的前朝的前朝所设立,乃是皇帝的爪牙,权柄甚重,完全独立于禁军之外,直属于皇帝的密谍机构。
皇帝用以牵制宿卫诸将和枢密院,也就是用来制约禁军首脑和各地军使。
武德司与侍卫司的职能相仿,权力更大。
侍卫司负责对外情报,对内主要针对禁军。
武德司不仅针对军队,上至当朝重臣,下至民间舆情,皆可刺探查察。
至北汉,汉皇以武德司诛杀权臣,郭武和柴兴的满门皆死于武德司之手。
郭武代汉之后,立时将武德司废黜。
柴兴居然欲重建武德司,是否用来制衡赵仪所把持的侍卫司?
或者单纯加强护卫,希望强力压制灭佛所导致的种种反抗,用来避免灭佛之后,来自佛门无孔不入的报复?
这个讯息由张永告诉他,并问意见,更是意味深长。
张永乃是司星宗门人,重建的武德司是否将由司星宗把持?
这是用司星宗来制衡四灵?
武德司的重建,一定会伤害侍卫司的权利。
必然会引起赵仪和四灵总堂的反对及反扑。
虽然他跟赵仪同属四灵,然而彼此之对立,瞒不过明眼人,柴兴是否想用他来平衡掉赵仪,以他背后的四灵分堂来平衡掉四灵总堂?
风沙的思绪快如电闪,一瞬之间便即回神,迟疑道:“这个,我一个外人,不好置喙罢~”
张永好似自言自语地道:“殿前司都虞侯赵仪近来奉圣命广募天下壮士,选取优者为殿前诸班。其选之精锐确实精锐,多半来自护圣营之锐士。”
风沙顿时懂了。赵仪招募高手入禁军,入殿前司,入侍卫司,其中多半是来自玄武总堂的玄武卫,看来已经引起了柴兴的高度警惕。
柴兴再是和赵仪关系交厚,也不会允许四灵往他的身边这般大肆渗透。
赵仪摆明看准正在灭佛的重要关口,柴兴为了自身的安危,不可能自削羽翼,再是不情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柴兴当然不是省油的灯,既然不好削也不好压,那就大力拉拔司星宗与之形成制衡。
司星宗不可能抗住无比强势的四灵,于是来个“以夷制夷”的分化之策,拿四灵分堂来抵消四灵总堂。
如此,司星宗方可游刃有余。
也不知这是柴兴的主意,还是张永的主意,又或者司星宗内尚有高人。
风沙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心道还真是神仙打架,这些家伙耍起手段来一层套着一层,深意满满,处处是坑。稍不注意被人家一口吞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张永瞟了神情莫明的钟仪慧一眼,继续冲风沙道:“陛下的意思,希望风少推举一二贤才,辅佐武德使。”
钟仪慧闻言大喜过望。如果姐夫能够插手武德司的人事,对南唐那就太有利了。
柔娘稍微冷静下来,心中愈发疑惑,升天阁的东主真有这么大的能耐?居然能够向皇帝荐官?凭什么?
风沙缓缓地道:“我是否可以理解为这是对陛下邀请宫大家来汴州演舞的回报?”
张永微笑道:“一码归一码。不仅陛下,满朝文武,包括我等皆对宫大家之演舞望眼欲穿,热烈期盼。”
风沙将信将疑。柴兴邀请宫青秀演舞,紧接着便求他办事,两者不可能没有任何关联。
按理说,他应当松口气,看来柴兴塞把甜枣过来,不是准备打他一耳光。
然而,心里总觉得没那么简单,这些家伙都是修成精的老狐狸,一个个很会掩藏自己的狐狸尾巴。
说不定人家正希望他如此联想,以打消他的警惕,然后抽他一个冷不丁。
道理很简单,推举辅佐武德司的人,与邀请宫青秀演舞并无强关联。
风沙无法以此来制约柴兴不扇他“耳光”,所以看似的善意,仅是看似而已,虽然其善意很具有迷惑性,其实并没有实质的约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