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仁仙城的一处宽敞宅院中。
抑制不了自己筑巢本能的辛弈尘,此时正化为原形,在院中惬意地舒展着自己的枝体,精心梳理摆弄着自己仿若玉般剔透的枝条。
一会儿用长短粗细相同的青棕色枝条编织出一个藤编树屋,用青翠的桑叶在周遭围出一朵花形;
一会儿又学着人修的喜好,在树杈上盖出座树上宅院,片片桑叶立于木墙墙头,锋锐仿得若矛刃利箭;
再或者,由他精心设计的大床鸡窝房,也别有一番美感。
就在他已经将心神全部沉浸在这将巢筑了拆、拆了筑的奇妙满足感中时,突然,正在挥舞中的众多枝条动作一顿,他感觉到,之前被他留在三花身上的追踪印记再度被蒙蔽减弱了一层。
辛弈尘当即从本体化为人形,素白瘦削的手指一点点地梳理开自己刚才被用来筑巢的油亮卷发,不悦拧眉:“有人动了我的鸡。”
虽然他确信那个发过心魔誓言的魂体所言为真,但在他寻到那位她所说的那位神鸟血脉之前,那只无相锦鸡仍是他未来道侣的第一选择。
“真是有意思。”
他勾唇一笑,目光依旧温柔缱绻,语气却分外寒凉。
整洁宽敞的小院中,低沉的话音还未消散,辛弈尘的人便已化为了一道幽绿残影,迅速消失在原地。
邑涞莓谷。
当御兽宗与斩霄殿的修士们还沉浸在与黑骨尸傀战得酣畅淋漓的热血快感时,就觉眼前景色陡然一变。
不过眨眼间,众人便从遍地都是黑莓特产的邑涞莓谷,变换到了一处虽依旧是魔气森森,但魔气却更加扭曲暴虐,还充斥着让人从魂体到肉身都非常舒服的煞气、死气、怨气聚集之地。
周身所觉,全是残暴与凶狠的情绪感染;触目所见,皆是人头攒动、挤挤挨挨的怨魂头颅。
还有那仿若能穿透任何结界,透过耳畔、直达神魂的怨哭,让不少修士都不由捂住耳朵,抵抗不住地发出凄厉哀鸣。
一经场景转换,楼青茗还不待判断清楚处境,就先反射性地荡开酒韵涟漪,在自己与身边修士的周围竖起一层结界。
这层由禅意、异火、与道韵三者交织而成结界,在这仿若身临魔界地狱的万鬼齐哭场景中,为周遭修士很好地提供了庇护,暂且让他们被哭声与暴虐气息影响到的神智得到舒缓。
然而,楼青茗的个人能力毕竟有限,若要确保结界的效果,便不能将之过分扩大,此处被吸纳而来的修士人数又太多。
不断有魔修忍耐不住地撞入结界,动手厮杀,被周遭的暴虐气息给完全影响、控制住心神。
这种心智上的被感染,即便楼青茗通过酒韵涟漪传递出去再多禅意为他们舒缓也是一样。
因此,现场一时陷入混乱与胶着。
就在楼青茗被簇拥在众多御兽宗弟子中踟蹰犹豫间,突觉眼前一亮,一道明亮的金色从天边由远及近飞来。
“那是……”
“是人!”
“速度好快!”
待那团光亮飞得近了,楼青茗才看将清楚。那抹在黑暗中明亮得仿若发光体一般的金色根本不是别的,而根本就是贺楼凤君玄服上的九龙纹路。
当其完全处在黑沉如墨的环境中时,那身平时看起来便贵气无比的龙袍,便宣显出了它霸道且张扬的魅力与存在感。
一经出现,便让人再也注意不到它的衣服色彩,只能注意到其上狂放呼啸的九只金龙,以及被它拱绕在中间仿若将要振翅欲飞的金凤暗纹。
心神为之涉猎,目光为止摇曳。
待贺楼凤君一经抵达楼青茗一行的上空,便双掌一拍,结跏趺坐。
瞬间,一道灿金色的雄浑禅意结界便怦然弹出、乍然升起,将周遭正捂着耳朵哭嚎、心神亦处于崩溃边缘的低阶魔修们全部笼罩了起来。
处于曾经万般嫌弃味道的明亮禅意结界中,不少魔修的神志还是有些迟钝的,神态却已舒缓下来。
他们或怔怔抬头,或狼狈抱面,却无一例外地都将目光落到半空中的明亮身影上。
“禅意啊……”有人失神低语。
“从未有一刻,我竟觉得这味道是如此该死的好闻。”
楼青茗此时亦是抬头,她看着浑浊怒号的墨色魔气之上正盘膝而坐的贺楼凤君,目光落到她身后一层层快速变幻、正怒目威严而视的佛果业像上,赞叹感慨:“凤君老祖好厉害。”
如此雄浑且精纯的禅意结界,就连身后都已生出佛果业像,远不是现在的她所能比拟。
“不过我迟早也会变得那般厉害。”
识海中,佛洄禅书勾起唇角:“那丫头,你可得加油了。”
佛洄禅书的乍然出声,也让楼青茗迅速回神,她连忙询问:“佛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佛洄禅书就笑:“不过是一极品魔道器而已,其名唤做万鬼幡。你先不用管这些,先与凤君丫头将这边的怨魂能杀得杀,能度得度,待都清理干净了,咱们再提出去之事也不迟。”
听得这话,楼青茗就懂了。
出去的方法不成问题,这边怨魂的功德才是当务之急。
“我明白了,佛前辈。”楼青茗将无念夜镰握紧,开始判断周遭的怨魂实力。
佛洄禅书见她打起精神,笑意更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小金卷,这里的环境,它应该会很喜欢。”
金卷返祖的血脉为神兽大风,大风天生对煞气就有一种特殊的掌控力与吸纳力。
之后果然,金卷一经从灵兽袋中召出,就先忍不住惬意得眯了眯眼睛。显然,这种满是怨气与煞气的环境,它待得非常舒适。
“茗茗,这些、都能吃?”
它弯弯的锋锐鸟嘴上下翕动,半耷拉的眼内现出兴奋的光芒。
楼青茗颔首:“能吃,而且你可以放开肚皮可着劲儿的吃!”
两人谈话间,方才被贺楼凤君的禅意结界罩住的魔修们,也已基本从那种濒临崩溃的状态中走出。
他们看着周遭金灿灿的禅意结界,凑在一起小声交流,心绪复杂。
茅薛旺此时更是已感激得泪流满面,他看向半空之上那被金龙金凤明光环绕住的女子,只觉得她的形象是前所未有的伟岸与巍峨。
“我感觉我以后好像真的要踏上一条不归路了,但是我无怨无悔。”
“啊,我也是。或许等出去,我真的会考虑转为魔佛也未可知。”
因为被吸入万鬼幡结界后,距离本宗魔修弟子太远、而刚刚赶到的厉焦一行:……
怎么感觉就只是晚到了一小会儿,本宗的弟子就都有转投魔佛峰的趋势?!
厉焦带着人进入结界,先对半空之中的贺楼凤君拱手:“此番多谢道友相护。”
贺楼凤君张开漂亮的悠长眼眸,唇齿间翕动的经文暂时停止。
“不用谢,只要等出去后,你答应将那老头的项上人头留给我摘就可。”
厉焦怔了一下:“道友与他有仇?”
贺楼凤君:“不认识。”
“那……”
“纯粹地看他身上的孽障不很顺眼,想要亲手扫除一下。”
闻言,厉焦等人恍然大悟。
听闻身有孽障者若是被佛修亲手斩杀,会对他们的修为大有好处,眼前的这位道友想必也是如此。
想明白以后,厉焦自然不无不可:“当然可以,待等出去后,我们会全权配合道友行事。”
贺楼凤君勾起唇角,自觉又一份功德到手,心下满意非常。
说完了正事,厉焦等人又说起担忧:“我们现在要如何出去?”
能够将悟道者吸入其中的,至少也是个魔道器,如此等阶,想要出去很难。
吉彤也担忧道:“我刚才尝试过了,我的水袖攻击对这方空间基本无效,此物至少也是极品魔道器。”
吉彤面蒙轻纱,声音若铃,姣好的身形柔软得仿若水蛇一般,其人便是之前在仁仙城驻点偷袭过唐铎的那位悟道魔修。
贺楼凤君并不认得她,却对这位与她一样体质为阴的女修很有好感。
她看着周遭因为音攻不起效,已经逐渐在黑暗的魔气中显露出身形的一只只怨魂,勾起唇角:“不急,等将这里面的东西都清除干净,就差不多能到出去的时候。”
有佛洄禅书坐镇,离开此方空间不过就是他两手一撕。
幡内世界一角,万鬼幡的器灵正被一枚龟甲狠狠地压在地面上,不仅动弹不得,就连它与自己主人沟通的能力也被全部限制。
万鬼幡器灵埋头大哭:“这位前辈,器灵生灵不易,我也就是眼睛没长好,求求您不要赶尽杀绝……”
“之前挨的教训,我已经受到了,前辈您消消气,饶了我吧……”
他哭得很大声,完全舍得下脸面,却全程没有得到佛洄禅书的一丝回应。
半晌,万鬼幡器灵见对方始终不理他,他迅速将眼泪一收,眼底闪过一丝狠意。
他眸光微动,狠狠咬牙:“若前辈您这般不识趣,那小的就只能拼死一搏。”
随着他的话落,下一刻,整个万鬼空间的怨灵们被迅速集结。它们汹涌着,怒号着,向修士们所在的位置疯狂攻击而去。
不论这位器灵前辈的主人是哪个,既然伤了他的本体,他就必让对方死个主人,拉下对方一起共沉.沦。
当之前平静的怨魂们突然开始激动,汹涌着向结界位置不要命地扑袭过来时,结界中的众人亦已迅速回神。
“这是要发起攻击了?”
“咱们实力低微,不能出去,似乎只能隔着结界打。”
“哎呀,好像只能躺着接受保护的感觉,好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