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俭是被李內侍唤醒的。
昨夜他睡着前,洛清卓还拿着一卷奏折逼他断句,要他翻译那篇文章。别的不说,文言文可真是睡前好读物,李俭磕磕绊绊读了一遍,实在没撑住坐着歪着个脑袋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被宫人们穿衣的时候李俭还在想,昨夜他们真的就这么握手言和,并达成了“暂时以洛清卓为主,以抓捕暴君李俭为主要目的”的战略合作关系?
也太快了吧,才一天诶,搁别的小说里,攻受都还没发现对方的问题吧?
恩?好像哪里不对?
李俭脑子混沌沌的,下意识就接过李內侍递来的沾了盐的柳枝,往嘴里塞。
嚼了一口,又咸又涩,李俭一个激灵呸呸吐了,瞪了那柳枝半晌。
不行。
等今早议事结束,得先把牙刷牙膏弄出来。
刷完牙,李俭成功清醒了。等洗完脸用过早饭,他就昂首挺胸走出殿门,与等候的群臣各自行了礼,再向众人解释了头上那个大包的由来,他便跪坐在案几前。
所谓跪坐,也是有要求的:得先让脚向后伸直,屁股坐在脚踝上,把腰背挺直,把手自然地放在腿上。
先前还懵着,李俭这会刚坐下就觉得浑身疼痛,尤其是那脚,简直快废了——昨夜补课时,他盘腿坐了好久,然后被洛清卓斥责那是不懂礼仪的胡人才会的坐法,上朝必须正坐。
好吧,除了牙刷牙膏,还要搞个凳子办公桌出来。嗯……纸笔也要吧,这个时代太落后,钢笔圆珠笔是不可能实现,鹅毛笔和铅笔还是能想想的。
议事正式开始。
经昨夜补课,李俭这会已基本了解现状。
大雍建朝至今五十余年,版图辽阔:囊括十三州、一百零八郡、一千五百余县,以朝廷统州,以州统郡,以郡统县,不设诸侯。州牧、郡令、县令五年一任,其中州牧、郡令与其麾下主要官吏,由朝廷派遣任命。县令等则由州牧、郡令于各自管辖地中举荐征辟。
为加强中央集权、削弱丞相权利,大雍开国皇帝废除丞相领导九卿的权利,保留其领导十三曹权利,皇帝则亲自对九卿负责。但因事务繁忙,后来又置尚书,官职相当于秘书,由宦官担任。
与在京官员必须全部参加的早朝不同,太和殿议事只需尚书、三公九卿参加即可。前一日傍晚官吏们将所需议论的政务层层上交,再由三公九卿筛选后,经尚书递交天子,决定一日议事内容。
现在,李俭身侧之人正是尚书,名公叔英。他的正对面,当头的两位是顾相与霍大将军。这两位权倾朝野的能臣还是很好区分的,顾相儒雅内敛,霍大将军魁梧冷峻,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第三位是御史大夫,为丞相副手,并监查百官。
接着的九卿,依次是太常,管宗庙礼仪;光禄勋,管宫中事务;卫尉,管宫中警卫;太仆,管宫廷御马和国家马政;廷尉,管司法审判;典客,管外交和民族事务;宗正,管皇族、宗室事务;大司农,管租税钱谷和财政收支;少府,管专供皇室需用的山海池泽之税及官府手工业。[1]
李俭穿越前,大雍刚发生过一波动荡:
自知登基无望的原太子,领着二皇子、御史大夫、卫尉等一众朝臣逼宫,要求先帝禅位,为先帝识破。混乱之中,邀功的四皇子被一支乱箭穿心而死。后叛乱虽被平定,但先帝身体由此衰败,六皇子李俭得以上位。
先帝是个好皇帝,在位二十年内政修明,为众人敬重。他来不及悲伤痛苦,就迅速处理了谋反的官吏们,与朝臣商议拟定了空缺官职。
因李俭上位,如今的御史大夫便正是原本的太常,也是洛清卓的祖父。其余空缺的位置,则由下一级往上补。
这原是铁板钉钉的事,但因先帝驾崩,朝臣又蠢蠢欲动了起来——新帝方才上位,官吏们还没有补全,岂非正是各个派系往里塞人的最好机会?
再加上现在做官的主要途径是举荐与征辟,抛开先帝名单,能操作的空间也就大了。
所以当皇帝的第二天,李俭首先面对的,是一通,哦不对,多通马屁!
与他翻来覆去只会“卧槽”“厉害了”“牛X了”这些贫瘠词汇不同,这古代读书人的马屁可不能只叫马屁,必须叫彩虹屁!
什么陛下承天景命,气度恢弘,文韬武略,权略擅战,英明神武,擅用贤能……反正一本正经吹得天花乱坠的,吹得李俭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奈何对于现代理科生而言,夹带文言文的古语听多了真的很晕。就算昨夜补过了课,学渣依然还是学渣,没法立马就将听到的话全部翻译成现代用语。
于是因为说话习惯问题,众人的话听在李俭耳朵里就是这样的:陛下,臣有事启奏,臣觉得这个官职应当吧啦吧啦,这个官职应当吧啦吧啦……陛下如此英明神武,一定会采纳臣这个建议的对吧?
李俭:……
对个毛球啊。
前面那堆他就没听懂好吗。
但是不要紧,没等李俭发表意见,另一人就跳出来道:“启奏陛下,臣有异议。”
等李俭点头,也开始“吧啦吧啦”了一通,大意是训斥先前一位举荐的几个人品德不行,他们的亲友品德不行,所以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