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琢玉性格温和,说话声音不紧不慢,吐槽的时候不像吐槽,更像是和现实搏斗一番落败,很无奈。
唐欢笑笑,问她:“菲菲和蓝嘉颖呢,在宿舍吗?”
“啊……”邢琢玉叹了口气,“菲菲在洗手间洗漱呢,蓝嘉颖她……”
“她怎么了?”唐欢问道。
“你还不知道呢。”邢琢玉的声音很慢很慢,慢到每一个字传到唐欢耳里时都是那么清晰。
“蓝嘉颖家里出事了。”邢琢玉说,“她爸爸好像去世了。”
去世了?
唐欢正襟危坐。
“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多月了。”邢琢玉说,“她也半个月没来学校了。”
……
唐欢木木的,坐在床上,双眉紧蹙,舒展不开。
果然,她的直觉没错。
蓝嘉颖真的出事了。
父亲去世了?
她哪里来的钱?
*
第二天一早,深受唐欢嘱托的明静挎着背包来到蓝嘉颖所居住的小区。
明静低头看了一眼泥泞的马路,又抬头张望一下破旧的单元楼,突然都有些后悔穿这双崭新的乳白色牛皮小高跟。
北城天气不比北京严寒,冷风也不容小觑。
明静一路打听一路裹紧自己的驼色羊毛大衣,最后找到蓝嘉颖家时,犹豫了一番。
蓝黑色的油漆防盗门,因为时间长久打磨而生出的斑斑点点红锈,周遭的墙皮沾满灰尘,也掉落碎屑。
早知道让她家老唐来了……
“叩叩叩”三声门响。
房门被冻得更硬,明静手指骨节敲得生疼。
不过她锲而不舍的敲门精神没引来门内的人,倒是引来了对面的大妈。
大妈许是刚吃完饭,正拿着一根竹牙签剔牙,明静看到大妈硕大门牙缝里塞着的韭菜时,差点没忍住胃里那股儿酸味。
她就纳闷了,怎么这么冷的天,这里都能飘着一股难闻的臭味儿。
大妈肥硕的身子往斑驳的掉漆的金属扶手上一倚,面色红润,嗓门奇大。
“你谁啊你?”
明静咽口唾沫,强隐下生理性不适,指了指刚才敲过的防盗门,“我是这家孩子同学的母亲。”
“同学的母亲?”大妈应了一声,“嘉颖同学的妈妈啊?”
“对的。”明静点点头。
大妈上下打量明静,缓缓移动她庞大的身躯,仿佛每走一步,肉颤一分。
她走到明静跟前,比明静矮了一个头。
明静看见她杂草丛生般的头顶,别过头。
大妈说:“嘉颖家里就剩她奶奶了,老人家耳聋,听不见,你起开,我来叫。”
“行。”明静让开一大步,“谢谢啊。”
然而下一秒。
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叫在摇摇欲坠的老旧小区里随风狂舞。
“蓝姨啊~~~蓝姨啊~~~”
“蓝姨啊~~~蓝姨啊~~~”
这几声蓝姨吓得明静肺都要顶出嗓子眼来。
她直接退后捂着胸口,瞪着一双大眼不知所措。
不过好在,大妈的狮吼功是管用的。
没过一会儿,门内传来一声细细簌簌的响动。
防盗门里有两层门,老人家迟钝地打开一层又一层,最后几人面面相觑。
明静看到一位十分矮小的老太太,拄着拐棍,行动不太方便,身躯因为年迈苍老而渐渐弯曲了去,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双昏暗毫无生气的眼睛——
老太太就这么看着她。
“我家颖颖回来了吗?”
***
“哎吆,欢欢啊,你不知道你那个同学家里情况有多糟糕啊。”
唐欢听着明静的絮絮叨叨,心口堵得慌。
她知道的,那里她去过。
“蓝同学太可怜了,爸爸喝醉了,半夜被车撞到抢救不及时去世了。”明静惋惜道,“司机太没良心了,撞了人不送医院,竟然逃逸了。”
“一条人命啊,上有老下有小,就这么没了。”
“蓝嘉颖的妈妈在她两岁的时候就走了,从来没有回来过。”
“那个家怎么能叫家啊,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吆,整个房间阴森森的,我在里面坐了一会儿,就感觉气短胸闷,上不来气。”明静叹了口气,“我带了几百块现金都给蓝嘉颖奶奶留下了,可惜我带的少,不然我就多留些了……”
……
“妈妈。”唐欢轻声问道,“蓝嘉颖在家吗?”
周五下午,同学们总是比往常更欢脱些。
唐欢坐在马桶盖上,干净的瓷板反着头顶上的灯光。
明静说:“不在啊,蓝奶奶还让我问问你呢?”
“宝贝,你知道蓝同学在哪吗?”
“蓝奶奶简直太可怜了,她没有赶上儿子葬礼,独自一人从老家赶来,说是要照顾高考的孙女,老人家都八十多岁了……”
……
后来唐欢问柔姐要到蓝嘉颖联系方式以及所在地址的时候,柔姐并不吃惊。
柔姐甚至劝唐欢,“如果你很忙就不要管她的事情,她自己累了或许会回家。”
唐欢说:“我不能不管她。”
柔姐笑了笑,唐欢甚至能想象得出她妩媚动人的模样。“唐欢,蓝嘉颖如果知道你对她这样,会很开心的。”
唐欢一愣,长睫颤了颤。
“柔姐,我只是想让她过得正常一点。”
就算她这个人,在外人眼里有诸多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