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薛宝钗若为男儿,薛家怎会落到如今境地。”她往身后的引枕上靠了靠,低声喃喃道:“哥哥啊哥哥,你为何就不能上进一些呢?只当为了我和妈啊。”
“咳咳咳……”想着想着就是一阵猛咳,她的贴身侍女莺儿忙捧了茶水来给她,一面劝道:“姑娘,大夫都说了,您这病症是忧思过重引起的,您就放宽心,不要去想那些糟心事儿了。”
薛宝钗苦笑着饮了两口茶水压下咳嗽,一面叹道:“我如何不忧心啊。”
一日,三春和黛玉、宝玉聚在由仪这儿喝茶赏花,由仪净了手,焚了一炉新调的“二苏旧局”,跪坐在铺着厚毯的花木下慢慢烹茶。
惜春在一旁支了张桌案俯身绘画,素白的宣纸上正细细描绘着繁华之鲜妍。
迎春探春在一旁手谈并喝茶闲话,宝玉黛玉则坐在一张软榻上解着九连环,一切看起来都是其乐融融的。
“奶奶,太太身边儿的周大娘来了。”云心一欠身,道。
由仪抬头看去,就见周瑞家的手上捧着个小锦匣,面上笑吟吟地对着几人欠身,道:“姨太太给三位姑娘和林姑娘的花儿,让我给送来。”
说着直起腰板,将匣子打开,只见里头纱堆的花儿八支,精致好看,栩栩如生。
探春与迎春对视两眼,上前一步拈了一支花儿在手上把玩,一面随口问道:“是单给我们三个的?姨太太有心。”
“还有琏二奶奶的四支……”周瑞家的猛然住了口,看向由仪,不免有些气短。
由仪头也不抬地继续着手下的动作,还是迎春上前两步接过那匣子,对着周瑞家的道:“好了,姨太太的心意我们领了,回头再亲自过去道谢。”
又问道:“宝姐姐这两日也不过来,可是我们哪里冒犯了?”
周瑞家的忙道:“哪儿啊,是宝姑娘身上不舒坦,在家里养病呢。”
说着,看着那匣子,她也觉着尴尬,便道:“我家里还有事儿,先去了。”
“周姐姐慢走。”探春起身相送,再转头,看着那匣子的眼神也不大对劲。
由仪倒是不在乎,抬抬手斟了几钟茶,道:“还不快尝尝?今年的新茶,我这儿也不多。”
于是众人都若有若无地松了口气。
晚间宝钗知道了这事,当场就愣住了,道:“那分明十二支花儿,为何没有珠大嫂子两支,而是给了凤丫头四支?”
薛姨妈道:“凤丫头是咱们王家的人,能一样吗?”
又道:“珠儿媳妇和你姨妈也不亲近,我巴巴地给她送东西做什么?”
薛宝钗简直要崩溃了:“我已听人说了,那周瑞家的将东西送给四位妹妹的时候她们就在珠大嫂子院儿里,周瑞家的又说了凤丫头有四支,这从此您让我怎么做人嘛!”
“她一个做小辈的,还能挑理不成?”薛姨妈听了,一瞬间有些心虚,却马上恢复过来,硬撑着道:“我是做长辈的,我的东西给谁,还要她来分配不成?”
“这不是您的礼物分配不分配,而是给了所有人,又多给了凤丫头,独独落下了珠大嫂子这个姨妈的正经儿媳妇,这传出去让人怎么说呢?”薛宝钗无奈了:“况且珠大嫂子待我也不错,日后让我怎么和她相处呢?”
薛姨妈听了,心头心虚之感更重了,却很快给自己找到了理由,嘴硬道:“凤哥儿是我王家的女儿,自然与珠儿媳妇不同。”
薛宝钗听她口口声声“我们王家的女儿”,再想到薛家和王家、王夫人的一笔烂账,只觉怒火冲心:“母亲!您现在是薛家的太太不是王家的女儿!您不能为家里打算就是了,可您总要在人情往来上周全些吧?前儿周皇商的当家太太来,您竟然公然给她个没脸,您要知道您如今是薛家的太太!不是王家的女儿了!您这样做,人家会说薛家没教养!”
薛姨妈被女儿突然爆发吓得够呛,坐在那里突然就眼圈儿一红,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只觉宝钗这个女儿是白养了。
宝钗这边一口气说了许多出来,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觉着自己清醒不少。见母亲这样,她又有些心软了,少不得过去安慰两句,薛姨妈被宝钗说得其实也有些心虚,见她来认错赔不是,又说了许多好听的,就顺着台阶下了。
只是宝钗回头却下定决心,此后得好生谋划一番了。
为自己,也是为薛家。
哥哥和妈都是靠不住的,姨妈说着慈爱,其实每每反而拖后腿。
想到父亲生前的慈爱疼惜,宝钗长长叹了口气,直到睡下了还是满心的优思。
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轻描、淡写亲亲的地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