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遇开始流露不耐:“我知道了。”
时泽正说得起兴,根本没注意时遇的情绪,“妈妈的离开,我也很无奈,但人都会死,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你从小就聪明,肯定明白这些。”
时泽的声音忽远忽近,像机械启动时的声音,“嗡嗡嗡”直响,游蛇般钻进耳朵,爬进脑子,跟脑浆搅合在一块,哗啦呼啦的,涨得人想干呕。
时遇单手捂住眼,语气平静:“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空气突然静止,像一池死水。
时泽安静了好一会,似是难以置信,艰难且沙哑地问:“你说什么?”
时遇挂断电话。
时泽秒拨了个电话。
她又挂断,并关机,一气呵成。
时遇将脊背贴紧冰冷的墙,身体隐隐发抖。她盯着手机看了会,取出放在手机壳的取卡器,卸掉SIM卡。
缓了好一会神,时遇慢吞吞离开走廊,表情麻木,双眼呆滞,好像没了灵魂。
林婧自杀后,时遇从来没想过,更不敢想,她到底为什么自杀。
在历城弄堂那几月,是他们生活最艰难的时候。虽然林婧和时泽十天小吵、半月大吵,但从没提过离婚,更没表现出任何自杀倾向。
离开历城,回到京城,生活变好很多。她不用再抛头露面地拉琴,时泽找了份正经工作,林婧安心地做全职太太。一切都很好,如正常家庭。
每每想到这些,时遇就如坠深渊,全身冷得刺疼。
她真的想不通,林婧到底为什么自杀?
如果是生活苦得过不下去,为什么不跟她说?她可以继续拉琴。为什么要用她的充电线自杀?为什么要选在她十六岁生日那天?为什么要在她离家前,笑着、跳着问她:“小遇,妈妈今天好看吗?”
时遇怎么想都想不通,问时泽,却得到毫不在意的笑:“是人都会死。”
时泽怎么能做到那么事不关己,他怎么能!
时遇停住,眨了眨微红的眼,抬起脑袋,望着天花板,低声呢喃:“我被小王子施过魔法,我是开心的。”
——
五点,贺行卿叼着盒酸奶,走进寝室。
容易一愣,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你回来干嘛?”
贺行卿心情很不错,瞥他:“怎么?我不能回来?”
容易摸了摸后脑勺,“不是,店里不忙了?”
想到时遇发的消息,贺行卿笑意温柔:“忙啊,但卿哥今晚不营业。”
“?!”
贺行卿靠在书桌,语气有点飘:“卿哥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容易莫名其妙,感觉卿哥好傻,好中二。
贺行卿拿起晚自习要用的书,扬了扬手:“走了。”
贺行卿边下楼,边摸出手机,给时遇发消息。
-小孩,卿哥的巧克力备好没?
等了会,时遇没回,贺行卿又敲了句。
-卿哥回来了。
估计她没看到消息,甚至可能没带手机,贺行卿不再等,往教学楼走。
路过大厅时,贺行卿往小花园看了眼,晃眼见榕树后有人影,立马顿住。
他往前走了几步,人影渐渐清晰。
时遇微微垂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好像在走神。
贺行卿微喜,上前,玩笑道:“小孩,这么早就在这等卿哥?”
时遇眨了眨眼,混乱的意识从很远的地方回来,慢慢抬眸,回头看向身后。
贺行卿朝她走来,眉眼带笑,唇角微弯,头顶是被榕树叶碎开的残阳,斑斑点点地落在肩头。
时遇眼前出现白芒,数次他朝她走来的场景叠合,一时间有点分不清。
她张了张嘴,嗓子哑得不行:“贺行卿?”
走近了些,贺行卿察觉时遇的状态不对,笑意淡了些,忙问:“怎么了?”
时遇不说话。
贺行卿微弯腰,垂头看她,沉默几秒,轻笑:“谁惹我家小孩了?告诉我,立马帮你揍回来。”
时遇抬眸看他,直勾勾的,眼睛一眨不眨。
贺行卿挑了挑眉,直起身体,笑问:“原来是卿哥惹着小孩了。”
说着,他伸出手,轻叹了声:“卿哥主动认错,并在线讨打。行吗?”
时遇垂眸,看了眼白皙的手心,瞥向贺行卿。见他表情很纵容,好像她做什么事,他都会笑着接受。瞬间被蛊惑,真打了下,力气还不小,发出“啪”的一声。
贺行卿桃花眼中溺满心疼,温柔地问:“还打吗?”
时遇偏开头,抿着唇,别扭道:“手疼。”
“都是卿哥的错,手生得太硬,把小孩咯疼了。”贺行卿轻叹,揉了揉她的脑袋。
时遇躲了下,没躲开,由着他揉。
他的手很大,能完全罩住她后脑勺,像把保护伞。手指修长,指尖触到皮肤,是淡淡的痒。掌心很热,烫得她头皮发麻。
挂断电话后,时遇一直绷着神经,她以为已经彻底绷住,却在短短几秒,被贺行卿简单三字完全击垮。
时遇眼眶发涩,鼻尖发酸,但不是因为委屈,或愤怒,而是因为感动,因为贺行卿,他怎么能那么好?
贺行卿没再说话,安静地站在时遇面前,耐心地等她平复心情。
良久。
时遇深吸口气,弯起唇角,抬头望着他,轻笑:“我请你喝奶茶。”
贺行卿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