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爷子一直觉得,活到这个岁数,不管是现实生活里还是影视作品里,各种意外各种狗血各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场景,他都见识了不少。
但今天他想起了那句老话:山外有山。
也不是没见过这种“意外”的亲吻,但这种意外发生在两个未成年人身上——太过巧合太过令人难以置信,可在当下就那么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更让他惊叹的是,在陈望明显已经演不下去的时候,谢致在这样的慌乱面前,以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做出了阿衍应有的反应——
他捂住了差些叫出声的絮絮的嘴,戒备着仍在寻找他们的小混混,却本能地表现出了少年人的羞涩与无措。
老爷子难得愣了片刻,直到看见监视器里的谢致硬着头皮把剩的一点演完了,才急吼吼喊了“咔”。
陈望瞬间跪下了。
膝盖直挺挺扎进地面脏兮兮的水坑,她也不知疼,整个人浑浑噩噩。助理姐姐的担忧声飘进耳朵里也好像隔了层厚厚的玻璃一样,全是“沙沙”的噪音。她像个极听话的布娃娃,助理姐姐给她套羽绒服就抬手,姜茶递到嘴边就张口咕咚咕咚地喝也不喊辣,助理姐姐摁她坐下就坐下,化妆师让她闭眼就闭眼,递来了热水袋她就僵硬地抱住。
良久,口中热乎乎的辣气散了散,然后是很甜的桃子味。
陈望机械地咂了咂嘴,机械地抬眼。谢致站在面前,指尖捻着张糖纸。
嘴里那颗滑不溜秋的糖登时滚到了喉咙口,她惊天动地地咳起来,眼泪横飙。
太丢脸了……她狼狈地捂住脸,破罐子破摔:“谢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夺你清白的。”
谢致要拍她背的手僵在半空中。
陈望还在自我检讨:“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对不起……总总之你要我做什么赔罪都可以,但但求你把这回事忘了吧……真的……”
手腕一凉,少年蹲下来强行拉开她的手:“我没生气。”
她怔怔看着他。
他神色很平静,耳朵尖也恢复了正常的颜色:“是你说的,所以我会忘了这件事,但你也要忘,以后也不要提。”
陈望立刻:“我绝对不说!再也不说了!”
片刻后,谢致点点头,直起身子:“那我先走了。”
“……嗯。”
她看着他的背影,许久后拉拉来带她去换衣服的助理姐姐的袖子:“谢致……是不是——还是生气了……”
助理姐姐被问住,只能哄她:“怎么会,就是个小意外,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世间这样多的饮食男女,今天谁与谁海誓山盟明天谁与谁颠鸾倒凤,身处爱欲时觉得这世界都满满当当,回想起来不过嘴唇一闭一张,成了饭后谈资。
可陈望怎能想得到这些。电影电视剧里的人们情到浓时便是亲吻,那是她所能想到的男女之间最亲密的接触。不是没有想过自己未来会不会和另外一个人亲吻,风花雪月样样都好——总之不是在阴雨迷离的幽暗巷尾,被小强吓到时,猝不及防地亲了自己的——
自己的什么呢?
什么都不是。
她对他有点私心,可他没有。所以将心比心,他大概是生气了的——最亲密的接触给了不相干的女孩子,换谁都会生气的。
陈望用被子蒙住头,在黑漆漆的夜里用力闭上眼睛。
最糟糕的结果,兴许就是以后当不成朋友了。
最后两天的拍摄结束,陈望当晚便被爸爸妈妈接回了家。电影多用的同期声,只有一次通知她周六去补录几句台词。那天她并没有见到谢致。
后脑勺秃了的那一小块开始长出新的头发,摸上去有些扎手。陈妈妈带她去理发店给她剪了个圆乎乎的蘑菇头,修了下参差不齐的刘海,这才收拾出个能去学校正常见人的模样。
她摸了摸毛茸茸的发梢,想着估计到夏天便可以重新扎起来了。
月考果不其然退步了,陈望趴在桌上抄错题集,右手同时夹着黑笔和红笔轮转。夏夏摸摸她脑袋安慰她:“你这也没办法呀,家里有事耽误了这么久没来上课。不过这才第一个月,都很简单,很快就能补回来的。”
陈望抬头笑眯眯:“所以我不难过呀,这次考不好有借口可以用,我超安心。”
夏夏:“……薅你啊。”
两人笑闹了一阵,夏夏问她:“期中考后就要创意节了,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陈望停了笔,奇道:“这不是还有一个多月才到创意节吗?怎么这么着急?”
“最近刚考完试比较闲嘛,过两周又到复习周了。万一期中考一结束老班就要我出策划怎么办?”
夏夏是文娱委员,这些活动她都是主要负责人之一。创意节其实和文化节都是一个类型,只不过两个学校都不想混在一起,于是九中便在春季学期办创意节,十三中在秋季学期办文化节。两个节都是持续半周时间,期间两个学校的师生可以凭证件互相串门。
所以去年四班的佳莹那场告白让向来对八卦慢半拍的陈望也难得吃上了新鲜的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