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明了身份,甄珠被要求留在金谷园事先学习宫廷礼仪,待计太师在洛城事了,便一同去往京城。
甄珠借口要安排家中事务,勉强争取了三天的时间。
回去的路上,数个黑衣大汉形同看守地跟随着,方朝清也?与她同道,却根本没有机会说话,一路无言,到了岔路口,两人也?只是对望一眼,道声再会,甄珠便自去还家,方朝也?回到方宅。
回到家,黑衣大汉们被供在一进?的院子,当大爷供奉着,回到自己房间,终于得了点自由身的甄珠长舒一口气,第一件事便是先把脸给洗了,换上家常衣裳,然后便开始为离开做准备。
嘱咐好下人们在她离开后各遵值守,又?让萍儿娘帮着收拾行李。
倒也?没什么好带的,不过银钱、几件换洗衣裳、几本路上解闷的书、一些自己调配的颜料,最?后最不能少的,自然是化妆用的大量脂粉和一柄铜镜。
萍儿娘原本要给她收拾许多?东西,都被她推拒了,因此最后也不过收拾了一个小箱子,不到天黑便收拾完毕。
接下来,甄珠先是写了一封信给阿朗,大致告诉他自己要去京城的事,只是不愿他多?想忧心,因此隐去了是跟计太师一起入宫为太后画像不提。
最?后连信也写完了,天边金乌也?已西垂,甄珠一头钻进了画室。
将之前积存的、比较满意的画都整理出来,打包好,准备第二天让下人再送去悦心堂给方朝清。
这一去京城,还不知要多?久,就算诸事顺利,起码也?要一两个月,悦心堂却不能断了她的画,所以还是把存货全交出去,让方朝清自己计划着怎么卖吧。
正整理着,萍儿跑进?来说外头有人来找。
正是方朝清。
甄珠愣了一下,看着正在收拾的画,想着倒免了再让人跑一趟,便挥挥手让萍儿带他进?来。
方朝清第一次踏入甄珠的画室。
随意却不凌乱的布置,开阔轩敞的格局,琳琅满目的书画挂满摆满了目之所及的地方,西向的轩窗几乎占据了整面墙。
此时窗叶俱打开了,橘黄近金红的夕阳从轩窗里斜斜地照进来,铺陈满地,将满室都染成温暖又?浓稠的颜色。
这一片浓墨重彩中,她怀中抱着一堆画轴,听见脚步声,扭头看他。
羽扇一样的睫毛轻轻扇动了一下,落下浅浅的影子,笑?眼弯弯:“你来了啊……”
随口而出的一声招呼,只是声音柔软,声调微微拉长,映着她的笑?,便仿佛暮光里落了蜜,温暖甜蜜又?粘稠。
浑然没有半点担忧沮丧的样子。
从今日见到她起便急促闷痛的心忽然和缓下来,方朝清嘴角露出笑:“嗯,我来了……”
甄珠把沉重的画轴放到书案上,微微喘了一口气,笑?着,却一点也不客气地道:“正好你来了,帮我一起整理。我这一去京城不知道要多?久,攒下来的这些图,待会儿你全带走吧。”
听到“京城”二字,方朝清的神色顿时一暗。
却没有说什么,只微微挽起袖子,照着甄珠的吩咐,将四处或散落或挂着的画作取下来,一一堆齐摆放在书案上。
两人干着活,除了干活外便没有再说别的话。
画也不算很多?,堆了小半张书案后,虽然墙上画缸里依旧还有已完成的画作,甄珠却不让方朝清继续取了。
“其余的有些画的不好,不能卖给客人,有些画地太好,我自己留着,不想卖。”她解释道,眼睛微微眨着,有些狡猾,有些可爱。
方朝清抿着唇,点头,轻声道:“这些便足够了。”
甄珠笑?,又?瞅瞅那些画,估摸了分量后,挠挠头道:“你一个人也?带不走那么多?,我叫几个护卫送你吧。趁着天还亮着,等下天黑了也?不好。”
方朝清喉结滚动了一下,伸出手,声音低哑:“不急。”
甄珠“嗯”了一声,抬头看他。
却正正撞上他的视线。
猝不及防之下,他未来得及躲闪,便叫甄珠骤然清楚地看见他清亮漆黑的眼眸,以及眸子里的情绪。
痛苦、挣扎、歉疚、自责……
那浓烈地有如实质的情绪,在他眼眸里翻滚着,仿佛海上潮涌,激烈而澎湃。
他从未在她面前表露过这样激烈的情绪。况且那痛苦太过浓烈,浓烈到甄珠根本无法忽视。
甄珠一下愣在那里,脑中正呆呆地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却见他陡然垂下了头,再抬起来,眼里那些浓烈的情绪却已经全部消失了,直叫甄珠恍然以为那是错觉。
他甚至微笑?着:“抱歉,方才想起一些事,有些失控。”
甄珠眨眨眼,没有说话,只“嗯”了声。
方朝清又?继续微笑道:“先不急唤人,我有些事要对你说。”
“关于计太师、太后,以及京城的一些事,你多?知道些,总有备无患。”
甄珠眼睛一亮,这下重重地点了头。
这正是她急需知道的事。
方朝清笑?笑?,慢慢地为她讲起来。
“……计太师名为计都,两年之前,朝中尚无人知其姓名,因他那时只是一地方七品小官,还是捐纳来的,而传闻……在地方任上时,他亲自带人抢劫过路路商队,因此才短短几年,便成了一方豪富。此事未必可信,但空穴来风,非是无因……”
甄珠听得眉头一皱,“这……怎么像是——”
方朝清点点头,接下了她未说完的话:“石崇。若传言属实,他的确可称为当世石崇了。”
虽然这时空与她穿越前所处时空的古代并不相同,但石崇这个人物倒还是有的,虽然细节上可能有些出入,但大抵还是甄珠记忆中的那个石崇没错。
石崇此人,给甄珠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一个自然是斗富,二来是绿珠坠楼的典故,三来,则是其起家的方式。
“在荆州,劫远使商客,致富不赀”。
这是史书中对石崇起家的记载,石崇是官亦是盗,仗着官府势力大肆抢掠过路客商,因此数年下来累积了无数的财富,然后才有了斗富和绿珠坠楼的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