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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初见(1 / 2)


反应过来“方什么清的妻子”这?几个字的含义之后,甄珠愣了一下,然后脑子转一圈,也完全想不出方朝清的妻子怎么会找上门。

想不出便不想,她对萍儿道:“请她进来吧。”

很快,甄珠便见到了崔珍娘。

萍儿说她是坐着马车,由丫鬟仆妇陪着来的,进来时,却只有崔珍娘一个。

她穿着得体的衣裳,脸上抹了淡淡的脂粉,行为举止无一处不是大家闺秀的楷模,只看打扮举止,几乎可以说赏心悦目了。

——只是要忽略她那瘦削地过分的身材,和丑陋到恐怖的脸。

与初次见面时是在灯火绰绰的河岸边不同,这?次是在明朗的白日,对方又没有再蒙着面纱,甄珠很清楚地看到对面女子的容貌。

没有夜色的掩盖,没有面纱的遮拦,猛然看到那张语与其说丑陋不如说畸形的脸,甄珠也难免愣了一下。

但是,也只是愣了一下而已。

相比起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她的见识都更宽广,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也更多,无论什么长相、身材、癖好、肤色、性向,现代多元性社会的包容性是远远强于古代的,甄珠从小被教育不要以貌取人,留学欧洲后,所处的环境和圈层更是有着形形色色的怪人。

天性也好,后天的教育和环境熏陶也好,甄珠能够冷静理智地以平常心看待任何与自己不同的人,不会随便置喙、评价和好奇他人。

包容他人与自己的不同,不以异样的眼光审视他人,这?也是甄珠的认知里,为人处世最基本的礼仪。

所以,一瞬间的怔愣过之后,她的目光和神色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不带一丝异样,没有恐惧,没有厌恶,没有好奇,更没有看似善良却最刺痛人心的怜悯和同情。

她看着对方,就像看着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的人。

甄珠看着崔珍娘的时候,崔珍娘也在看着她。

哪怕已经从崔大口中得知这个女子的许多信息,得知她有着无比的美貌,真正见到时,崔珍娘仍旧忍不住晃神了。

眼前的女子穿着家常的衣衫,头发松松在后面扎成一束,浑身几乎毫无饰物,匀净白皙的面上更是未着脂粉,素面朝天地坦荡见人。

在崔珍娘所受的教育中,这?样的装束打扮,用来见客可以说是相当失礼的。

然而,这?个女子却完全不会给人这样的感觉。

她大大的眼睛明亮动人,小巧的嘴唇柔软红润,纤秾合度的身子不胖不瘦,即便穿着简单的衣物,即便没有脂粉钗环装饰,也丝毫不让人觉得敷衍失礼。

因为,长成这?幅模样,冗余的装饰恐怕只会平白污了她的美丽吧。

真是个美人啊,甚至比当年的京城第一美人林嫣更美。

林嫣的美只在脸,这?个女子,却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美。

怪不得清郎喜欢她呢……

崔珍娘紧紧盯着对方,然后便见那女子在看清她面容的一瞬间,如几乎所有人一样,露出愣怔的表情。

可是,那愣怔只是一瞬即逝,对面女子的神情很快恢复了平静,然后用那种毫无异样的,仿佛她看得只是一个普通人的目光看着自己。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崔珍娘小小的眼珠呆了下。

片刻后,她眨了眨眼,按着最标准最无懈可击的姿势,向?甄珠行了福礼,瘦弱的身子弯下时,仿佛风一吹便会折断的干枯的苇草。

她弯着腰,声音细弱,里面含着十分的歉疚和不安:“甄姑娘,很抱歉冒昧登门,我?……是清郎、方朝清的妻子,我?姓崔,小名珍娘。”

看着那瘦削如骨的身子朝自己行礼,甄珠忙扶起她,让她坐下:“方夫人请坐。”又扬起笑,对那明显局促不安的女子道:“我?叫甄珠。”

看着她的笑容,崔珍娘又呆了一下。

终于寒暄过后,两人分别坐下,甄珠便询问起对方来意。

她询问的话声一落,便见对面的女人红了眼圈,裂成四瓣的嘴像脱了水的鱼,急促地一张一合,整个身子也都颤抖起来。

甄珠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还未来得及做什么,便听“噗通”一声,对面的女子竟然朝她跪了下来!

完全没有预料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又是第一次被人跪,甄珠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一下后,赶忙上前,想要扶崔珍娘起来。

然而崔珍娘却推拒着不愿起身。

“不、甄姑娘,您让我?跪着吧,我?、我?……”她强忍着颤抖说着,眼里泪珠在打转,随即说出一句叫甄珠愣在当场的话;

“我?请您、请您帮帮我相公!”

甄珠眼睛眨了眨,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后,瞬间蹙起眉头,问道:“方夫人,您的话什么意思?方老板怎么了?”说着又要拉崔珍娘起来。

崔珍娘瘦弱的身子终究还是抵挡不住甄珠的力量,被拉了起来,强制按在椅子上。

她颤抖着,一句一顿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几天前,相公的铺子来了几个客人……”

从计都的属下造访悦心堂开始,崔珍娘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那些方朝清隐瞒着甄珠的事,比如所谓客人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客人,而是权势滔天的计太师,又比如所谓贵人更不是什么普通贵人,而是一国太后。

而在选择拒绝计都,拒绝太后的征召,隐瞒“风月庵主人”的身份之后,不出意料的,方朝清遭受了极大的压力。

在绝对的权势压迫下,任凭他再怎么智计百出,想出再多拒绝的借口,似乎也不过多拖延几天罢了。

“……相公已经被太师逼地没有办法了,悦心堂被计太师的手下守着,来往的客人都被吓唬走,官府三天两头上门刁难,相公这几天一直愁眉不展,我?再也没有见过他笑了……”

“……我怕、我?怕相公再继续硬撑下去,太师会使出更多手段。听说那计太师以前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敢违抗他的都被他杀死了,相公若还是、还是……”

说着说着,崔珍娘便哀哀地哭泣起来。

“甄姑娘,我?知道,相公为您瞒着身份,定然是不愿为富贵折腰,可是……相公又何其无辜……”

她抬头看着甄珠,盛满泪水的、小小的绿豆一样的眼睛里,毫不隐藏着心底的担忧和哀求,像被逼上末路一般,而甄珠就是她唯一的救赎。

“甄姑娘,我?求求您……”

……

从崔珍娘一开口说出所谓为贵人画像的真相,甄珠便一直愣着没有开口。

还未从方朝清竟然骗了自己的震惊中回神,便又听到他这?几日的遭遇。

面前的崔珍娘哀哀地诉说着,从眼神到肢体,无一处不在卑微地向她哀求着,哪怕那张脸再怎么畸形恐怖,但人的情绪是骗不了人的,面前这?个貌丑到极点的女子,也不过是个为丈夫担忧不已的普通女人。

甚至因为她那丑陋的容貌,才?愈发显得她更加卑微和弱势。

任何稍有怜悯之心的人被她这样祈求着,都难以拒绝她的请求。

甄珠眨了眨眼,见对面的女子还在哭,叹了一口气,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递到她暗黄枯瘦、被眼泪染地濡湿的手中。

“方夫人,别哭了。”甄珠轻声道,眼神温柔,带着抚慰人心的微笑。

“我?答应您。”

“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答应她,却不是因为她哭地多么可怜,姿态多么卑微,只是因为甄珠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的。

方朝清为了帮她而陷入困境,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在知道真相后,还若无其事地独善其身。

她不喜欢麻烦,不喜欢复杂的局面,但真遇到了,也不会逃避。

目的达成,崔珍娘很快便离开了。

离开前,她请求甄珠不要将自己来过的事告诉方朝清。

“……甄姑娘,相公让我?不要把你的消息告诉别人,我?也答应了他,可是……我实在忍不住了,才?违背了他的意思……”

“所以,虽然很冒昧,但还是请求您,不要让相公知道,是我告诉您的,相公知道了,会生我?的气的,以后也不会再告诉我?任何事了……”

她瑟瑟发抖着,没有隐瞒自己是瞒着方朝清来找她的事,却又显然极为担心方朝清知道事实后的后果,所以哀哀地请求着,奢望甄珠能可怜她,答应她的请求。

而甄珠自然是答应了的。

“您放心,方夫人。是我自己发现的,与您无关。您不是说计太师的手下围住了悦心堂么,那么,我?偶然发现真相,也是十分正常的吧。”

她语调轻柔地安抚着崔珍娘,明亮的眼睛温柔而宁静。

崔珍娘感激涕零地拜谢后离开,一出大门,便再度蒙上面纱,垂着头登上一辆没有任何标记的马车,匆匆地离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甄珠叹息着转身。

崔珍娘的可怜与卑微她都看在眼里,但那都与她无关,但她仍旧庆幸崔珍娘告诉了她实情。

如果?方朝清真的为了保护她而承受着压力的话,她的选择必然就要改变了。

回到书房,看着给阿朗写?了一半的信,甄珠将信纸收了起来。

或许,这?下真的要去京城了。

***

马车上,崔珍娘愣愣地倚着车厢一言不发,崔妈妈陪她一起坐在车厢里,见她这副模样,着急地问道:“小姐,那女人没答应?”

崔珍娘眼珠转了转,旋即轻轻摇了头。

崔妈妈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旋即恶狠狠地道:“哼,算她识相!”

崔珍娘依旧不说话。

崔妈妈又讨好地道:“小姐啊,您还是心太软,这?种勾搭人家爷们儿的贱蹄子,您竟然还给她脸面,依老?奴看,就该好好收拾收拾她!打从一开始,要么乱棍打死,要么划了她那张漂亮脸蛋儿,卖到窑子里去,看她还拿什么勾引姑爷!”

“反正她一个没亲没故的单身女人,收拾她还不跟收拾个小猫小狗似的?”

崔妈妈愈发觉得自己说地极有道理,脸上不由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来,肥胖发皱的脸愈发显得庸俗不堪。

崔珍娘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目光里有些嫌弃。

崔妈妈犹自不觉,又继续念念叨叨着,越说越气似的,从骂甄珠怎么折磨甄珠,到怎么折磨怎么收拾自个儿丈夫在外头那些狐媚子。

“小姐,我?跟您说,这?些贱蹄子就是欠收拾!看到个有点儿钱平头正脸的爷们儿,就恨不得脱光了衣裳巴上去,尤其那些窑子里出身的,那可真是一点儿脸面都不要的,你要是手段不狠,她们就爬你头上!”

“我?家那死鬼,当年在瞒着我?在外头养的几个小妇,一个比一个猖狂,可最后咋地?还不是被我?全收拾地服服帖帖的,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后来跟着您离开京城,全被我?一个个地发卖了!我?家那死鬼,往后也都老老?实实地,别提多听话了!”

提起当年的威风战绩,她愈发得意起来,老?脸亢奋地通红,仿佛打了胜仗的大将军似的。

崔珍娘忽然轻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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