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沉夕直起身,抬眼看着他:“我和你好像从来没有一起喝过酒。”
谢云诀落座:“有身孕就不要喝酒。”
沐沉夕低头将手覆在肚子上:“七个月了,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我和皇上说了,待他出生后,还是让他姓谢。我一向不会照顾人。”
“是啊,尤其是不会照顾自己。才半年,武功尽失,路都走不稳,还要出来逞强。”
沐沉夕笑了笑:“我何必逞强,过不了多久我便会母仪天下,成为世上最有权势的女子。只有一点不圆满。”
“什么?”
“皇上说,你是我和他之间的一根刺。若是你死了,所有的问题便都不存在了。”沐沉夕斟了两杯酒,双眸含泪,声音也有一丝颤抖,“你说过,你愿意为我而死,这话还作数么?”
谢云诀接过那杯酒,抬眼望着她:“君子一诺。”
说罢毫不犹豫地喝下了那杯酒。
烈酒入喉,他将酒杯扣在桌上,眼眶通红:“还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沐沉夕垂下眼眸,两滴泪自睫毛滴落:“两清了。”
“你我之间,算得清么?”
“算不清,我欠你太多。”她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原是我先招惹你,却又中途变了心。”
“你从何时起爱上他的?”
“从我离开长安之时。”
谢云诀笑了起来,两行泪滚落。沐沉夕从未见过他落泪,烈日灼心,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我们成婚以来,我所有的担心和怀疑都是真的。你的不愿也不是欲擒故纵,而是我的一厢情愿。”
“是。”沐沉夕声音哽咽:“我与你圆房了,怀上谢家的骨肉,只是因为你为我挡了一刀。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谢云诀苦笑:“竟是如此。倒是我,妨碍了你。这一杯酒,我喝得不冤。”
他站起身拱手向她施礼:“那我祝郡主早日得偿所愿。”
说罢转身离去。
沐沉夕缓缓起身,走了几步,忽然腹中绞痛。她趔趄着想向床铺走去,可是脚下虚浮,眼看着就要摔倒。忽然一只胳膊兜住了她。
她转过头,看到了一双寒星一般的眼眸。
“怎么了?”
沐沉夕满头是汗,半晌挤出几个字:“可能...要生了...”
谢云诀立刻俯身将她抱起,沐沉夕揪住了他的衣领,用力凑到他耳边,咬牙切齿道:“快走!裴君越在外面布下了八十名弓箭手。那杯酒即便你不喝,他也会杀了你!”
“所以酒里没有毒?”
沐沉夕痛苦地皱起了脸:“没有,我...我不可能害你...”
“不要紧,就算酒里有毒也没关系。我说过,如果你需要我为你去死,我也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沐沉夕捂着肚子,痛苦地蜷缩在他怀里:“我...不要你死,你快走!离开长安,去我的封地。那个东西,你应该...已经找到了吧?”
谢云诀将她放在床上,转身对着外面喝道:“传太医和稳婆!”
外面静默了片刻,谢云诀起身要出去,她用力扯住了他的衣袖:“你一出门,必死无疑!”
谢云诀轻轻擦去了她额头上的汗:“没事的。”
沐沉夕握住了他的手,覆在脸上:“我只想要你陪我,别出去。太医说了,从阵痛开始到生,要很久很久。这一阵子过去,就不疼了。”
谢云诀低沉着眼眸:“才七个月,为何会——”
“兴许是...是我体虚...”沐沉夕鼻子有些发酸,“你能不能抱抱我。”
他扶着她坐起身,自背后将她抱在怀中。沐沉夕的声音哽咽,满腹都是委屈:“你说我是不是蠢,竟然相信了他那么多年。以前夫子同我讲农夫与蛇的故事,我还和裴君越一起嘲笑过那农夫。如今想来,他那时心里肯定笑话我更多一些。”
谢云诀揉了揉她的头:“你在许多事情上是挺蠢的,只一样事精明了一回。”
“什么事?”
“喜欢上了我。”
沐沉夕气结,捶了他一下:“你这是宽慰我么?”
谢云诀笑了起来:“不疼了?”
“好些了。只是太医说了,这阵痛之所以叫阵痛,就是因为它是一阵一阵的。方才还能忍受,越往后越疼。”她轻声道,“不过有你在,这些都能忍。”
“夕儿,我带你离开。”
沐沉夕摇了摇头:“我若是走了,他就真的要疯了。我爹辛辛苦苦守了边关那么多年,唐国的江山不能毁在我的手里。”
“你留下来又能改变什么?”
她抬起头:“我只能稳住他,给我自己也给你们争取一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