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太子被陛下派去雍关历练,你也知我当时犯下大罪,留在长安就是死路一条。于是我与他商议好,藏身在了他随身行李的一口大箱子里。那些日子真的是闷坏了,白日里颠簸,晚上才能出来。又怕引人怀疑,他也不敢多要膳食。我们只能半夜出来,一起去偷。可剩菜剩饭也不多,我们俩到雍关的时候都瘦得脱了相。当时钟将军还以为他是中了邪,说是被女鬼缠上了,要给他驱邪。”
她说起这段往事,明明苦不堪言,却讲得眉飞色舞,语气轻快。
可那时候,她每日躲在幽暗的箱子里,不见天日。前程渺茫,和至亲分隔千里,与心爱之人就此断绝。她青春懵懂的岁月也一并埋葬在过去,再也无法回头......
入了雍关,沐沉夕这才敢露了脸。钟柏祁毫不犹豫地护下了她,那么多看着她长大的叔叔伯伯得知了她的遭遇,也都义愤填庸。她便在他们的庇护之下安顿了下来。
可裴君越的处境就没那么妙了。皇子来边关历练,是唐国一个不成文的传统。历任储君都会有次一行,历练得好,回去之后便能正式被册立为太子。但若是表现得太差,毫无建树,也有可能被封藩王,从此与皇位无缘。
但这历练的机会也不是人人都有,只有陛下属意的人选才会来到雍关。
起初金国还算太平,便总有国内的细作和杀手埋伏着,想方设法要取裴君越的性命。至于这些人是谁派来的,裴君越说,无论是哪位皇兄,并不重要。只需要知道,想杀他的,都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无奈裴君越功夫平平,在长安王宫贵胄子弟里算得上还不错的,到了雍关却连十来岁的小将都打不过。沐沉夕仗义,便一直保护着他。
后来金国入侵,他上了战场,起初完全不懂用兵,也是贪功冒进,犯了不少错误。沐沉夕任劳任怨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还要将军功记在他的头上。
军功倒是无所谓,沐沉夕最烦他犯错,在雍关这样的地方,主将的错误意味着麾下战士们的流血牺牲。
于是一有空就逼着他读兵书,她对他向来不客气,经常是裴君越在读书,她就在一旁擦剑。
稍有走神,一剑就刺了过去。沐沉夕一向下得去狠手,裴君越也是怕她,愣是把那些兵书给背了下来。
“我现在大约是能明白以前你逼我读书时候的心情了。”沐沉夕认真道,“云郎,你当时没拿匕首扎我,真是好修养。”
谢云诀其实也不是没动过这个心思,要不是打不过她......
“如今想来,我含辛茹苦把他拉扯成材,总算也没有白费。”
“含辛茹苦?”
“你说这是不是巧,我算来也是他半个师父了,你又是太傅。我们——”沐沉夕正想说,我们是不是天生一对。话到嘴边又赶忙吞了回去。
她真是以前调戏他调戏成习惯了,动不动就要犯浑。
“我们如何?”他侧身瞧着她。
如此近的距离,呼吸都能扑在脸上。沐沉夕蓦地红了脸,悄悄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我们加起来也算是一个半的帝师了。”
谢云诀无奈地瞧着她,以前她十分开窍和上道的时候,他总是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开。如今真是自作自受,再想听什么甜言蜜语,比登天还难。
“帝师便罢了,至多算是他的师娘。”
沐沉夕眼睛一亮:“我前些日子让他唤我师娘,你都没瞧见他吃瘪的神情——”
“前些日子?”
她咬了咬唇,那日翻墙溜出去的事,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好在谢云诀也没有多追问,良久,忽然道:“你离开长安那日,我晓得。”
沐沉夕呼吸一滞,那日她走得悄无声息,他怎会晓得?!
谢云诀没有多言,缓缓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