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照仰着脸,只觉眼前发黑,有轻微的眩晕。
他一把扯开济麟,扶住身旁的椅背,道:“滚!”
济麟被远远推开,他不想走,但是他从未见过如此情形的雪照,犹豫了一刻,哭哭啼啼的走了。
雪照不知自己在外厅站了多久,等反应过来时,他正在房内漫无目的的踱步,桌上的蜡烛已燃尽,只剩下一滩红泥,一缕细烟。
他慢慢绕了两圈,在一片黑沉沉中,踱步进了卧房。
第二日一早,郭爷带人提了清水皂巾等物,悄悄进了雪照卧房,水刚放下,便听暖阁的厚重撒花锦缎帘幔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
郭爷知道雪照醒了,轻手轻脚卷起一边帘幔。
雪照靠着枕头,又咳嗽两声。
郭爷拧眉道:“昨天看着好些,怎么又咳嗽了?”
雪照起身,对他们微微一笑,“无事,小病常常反复。”
郭爷扶着他道:“还是叫军医来看看吧。”
雪照道:“不必,照常摆饭吧。”
他要进食,南境还未彻底太平,还需他镇守。明日还要举行庆功大会,要一片歌舞升平,太平繁华的景象,自己不能倒。
郭爷伺候他梳洗,犹犹豫豫地道:“殿下……济小将军在门口跪着呢。”
早上一来,便看见济麟跪在院中冰凉的白石板上,他不知济麟犯了什么错,但他不敢问,别的也不敢多说。
果然,雪照听了后,一点表示也没有。
随从洒扫房间,清洗庭院,进进出出摆饭,济麟只能一直跪着。
直到早饭撤下,雪照在窗下大榻上斜坐,摆了棋盘,手里捏着棋子,下了半个时辰棋,才对郭爷道:“请济小将军进来吧。”
济麟整个人像是被风雨摧残碾落的红花,蔫蔫地尾随郭爷进来,不敢近雪照身,在青花地砖上跪下,“给殿下请安。”
雪照捏着棋子,“在外面吹吹风,可清醒些?”
济麟低声道:“属下昨夜昏头涨脑,胆大妄为,请殿下责罚。”
雪照点了点对面,让他上来坐,“清醒就好。”
二人对执棋子,济麟期期艾艾还想为自己辩解:“属下虽行动不妥,但对殿下的心日月可鉴,属下看殿下被日渐引诱……”
雪照放棋子的手在半空微微一顿,他立刻否认:“我没有。”
济麟分外不知死活,小心翼翼的寻根究底:“真的没有么?”
雪照放下棋子,再次道:“没有。”
济麟不敢再问,二人对棋,雪照神色一如既往的严肃又温柔。
济麟把棋子紧紧捏在手心里,几乎要掐进肉里—雪照已经连续下了三子,他恍然未觉。
这日,郭爷终于还是请了军医,济麟留在此处不肯走,还惊动了师子楷,熙熙攘攘半屋子人。
军医姓毕,是云光军资历最老的大拿,学识渊博,整个天下他说自己医术第二,少有人敢称第一。
毕大夫诊完脉,对师子楷等道:“殿下这是肺火上升,属下开两剂药,平日注意心绪平稳,便好了。”
郭爷引他去配药,师子楷问济麟:“昨天看着大好了,怎么今早病势又上来了?”
济麟一肚子心事不敢说,加之知道昨日之事师子楷脱不开嫌疑,没给他好脸色:“谁知道呢。”
两人一起关上房门走出来,师子楷搔了搔下巴,讪讪道:“我和济小将军的心虽不一样,但也一样,都盼着皇叔好。”
济麟冷笑一声,“呵,是么。”
师子楷干笑一句:“你也是太过大意,门口连个守卫都没有,只让你爹守在哪里,自然连个通风报信的都没有。”
济麟一愣,“我爹?”
师子楷道:“是啊,你继父。”
济麟哑然,但不想和师子楷多说话。明日便是收复南境的庆功大会,他公务繁忙,只得过了这事再说。
第二日,整个留城到处张灯结彩,从收容流浪汉的破庙小巷到雪照府里,人人欢声笑语。
为了庆祝南境收复,云光军论功行赏,中午,师子楷特地在后花园替各将军们安排了歌舞班。
后院曲廊环绕,花木扶疏,中间设着主座。济麟心里担忧,问郭爷:“殿下身体不好,这庆功宴他就不来了吧?”
郭爷道:“看殿下的意思是要来的。”
话刚说完,雪照由后面走廊行来,在众人的恭贺声中坐了主位,每个人来恭贺他,他都笑意盈盈。
济麟就站在他近旁,望着他温柔含笑的脸,心里忽然发酸。
等众人轮番寒暄完,各自归位,五光十色的歌女们扬袖起舞,雪照的笑容便消失了。
济麟上前低声道:“殿下……您若不舒服便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