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照望着他。
济麟跟随雪照多年,最擅长从他神色揣摩心思。
静了一会儿,雪照转身走了。
济麟会意,立刻上前将他从木板上踹下来,拿绳子粗暴的捆了,随便找了块板子绑住拖着走。
云光军清理小道,这一场辟邪军有死有伤,可是云光军也并不曾赢。
因雪照未说话,路边善后的士兵,跟随他身后的济麟郭爷等将士都不敢多言。
济麟估摸着雪照因战事心情不佳,可偏偏此刻那钟天青还在聒噪:“殿下!上次匆匆一别,我还未谢你救命之恩。”
“殿下,你怎么不说话?”
“殿下,你看这黑石山,传说是姑射族的老穴,姑射族你知道吧,据说男子也能生子……哎呦!”他顿住,吸溜着气,从后腰压在木板处,拔下一根箭矢,喃喃道:“这是什么时候中的箭?”
他向后一摸,后腰本就负伤,血窟窿似的血肉模糊,一时间也分不出那箭矢是射中他还是碰巧被他压在身下。
雪照回头淡淡的瞥了一眼,继而目视前方,一路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钟天青本在聒噪,瞧他脸色之后,莫名有些心慌,后腰又流血不止,仿佛被人摘了肾似的,他虚的挺不起腰杆,斜靠在木板上,一阵阵头晕眼花。
后腰的血细细流洒在山石小路上,钟天青渐渐从嗓子眼到嘴唇阵阵发干,他干咽了几下,忍不住向他身旁的郭爷小声道,“唉,我说,郭爷,给弄口水喝不。”
队伍气氛极其沉默,这一句话从他身旁的郭爷乃至前方的济麟、雪照无一不能听见。
郭爷还未说什么,济麟抢先回头,“钟将军,我劝您还是少说几句话吧。”他瞧了一眼脸色极冷的雪照,笑道:“少惹些眼或许还能多活一两天。”
他声音嘹亮,四下听得清楚。
钟天青抬起下巴瞧了瞧,队伍前方的雪照,侧脸冰冷,没有丝毫表示。
钟天青翘着嘴角,垂下眼,叹了口气,“行叭。”
这一世……这乌七八糟的反派人生,这次也许真的到头了。
不过……
钟天青想了想,反而笑了。
也没啥,没什么可留恋的,跟上一世一样,都是混乱,无序,疲惫的日子,没什么好过的。
他在微笑中,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望向队伍的前方。
雪照的背影停下,山路前一队人马赶来,向他叩拜,这本是接应他前后伏击师子章的队伍,恨声禀告:“属下奉命在此埋伏,不敢妄动,可那辟邪军不知从何处得来消息,竟偷偷伏击属下,属下与他们一阵厮杀,已将他们击杀,只是咱们也损伤惨重。请殿下许咱们追击,砍了那师子章的狗头挂上旗杆,为死伤的将士们报仇!”
雪照点头道:“此时追击也无益,师子章早该越过争渡河了,不过你放心,将士们不会白死。”
他微向后侧脸,淡淡地说:“师子章的爱将已被擒获,就用他祭将士们。”
钟天青躺在破木板上,枕着手臂,不禁又咽了口唾沫。
那些将士们闻言大喜,他们自然人人皆知钟天青的大名,抓了他,离抓师子章就不远了!他们惊笑着前后对视,忽然想起什么,又道:“殿下,就在方才您过来时,这山腰的小路颤动了几下,您那边可有异样?”
雪照本打算上路了,听了这话停下脚步,他迟疑道:“方才虽有箭矢轰发,但也不到山路震颤的地步。”
他们一起看向前方小路,蜿蜒安静,在拐弯处消失,仿佛静候他们前去探寻。
将士们沉声道:“这钟天青狡猾多诈,属下怕是有异。”
济麟一转眼珠,劈开众人直接拉起在破木板上扮作半死不活模样的钟天青,“说,你们还打算玩什么鬼把戏,敢说假话现在就割了你的头。”
钟天青死人堆里爬进爬出多少回,岂能怕这等威胁,他笑嘻嘻道,“别害怕,真没有,这小路无遮无拦,哪有作手脚的地方。再者要是在这有个地动山摇,咱们不一起死吗?”
济麟想了想,把他向前大力一推,抽刀道:“那你走在前。”
钟天青身软无力,一脚向后跌靠在一处凸起的白色山石上,后腰血蹭了半个石头。他被推开时,与雪照贴脸而过,雪照厌恶极了似的,轻皱着眉,侧开脸。
那一瞬,钟天青心里丢了什么东西似的,一阵虚空,他虚虚攥起无力地手心,扬起眉毛冲济麟道:“你要我走,我就走,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济麟提刀向前:“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就在此刻,山路忽然一颤,济麟脚下顿住,表情凝固:“怎么回事?”
钟天青微惊之下,扶住身后的山石——似乎身后石头抖得尤其厉害。
他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的雪照也微抬起脸,望向高处,雪照轻皱眉头,他的慌乱也是蜻蜓点水式的,只肯露出两分。
钟天青愣了一下,整个山头大幅晃动,山路上密密麻麻的人俱左摇右摆起来,身后的石头发疯似的震动,他吃惊地向后看了一眼,还未回头,听得周围齐声尖叫——远处的山路轰然断裂,一半将士毫无防备地随之坠落。
这下可炸了锅,将士们立刻私下逃窜,就在此刻,山路边高逾数丈的石壁拦腰齐断,牛马大小的石头,盆碗大小的碎石迎头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