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云光军在半路拦截叛军,叛军中的师子章筹谋布军尚可,自身功法却泛泛,而本领最高的钟天青身受重伤,行动不便,镇日躺在小床上。
师子章将军队一分为二,断尾求生,自己带着钟天青等仓皇逃回南境。
第一次交手,师雪照大胜,未几日,他又率军南下,追打潜逃叛军。
一个月后,夕阳西下。
黑石滩是个小河滩,俱是尖锐黑棱石,背靠黑石山,向南便是争渡河关口,过了争渡河便是南境。
这儿连个平整地段都难寻,不是扎营的好地方,但叛军迫于无奈,还是在此竖起几个帐篷。
其中一间里,天青斜靠在竹担上,听手下汇报前方战况,远方传来山崩地陷声,小帐篷为之震颤。
天青脸上淡淡的,被地震得抖动。
生死线上走上几圈,前世今生活了两轮,现如今还活着喘气,他已觉倍感庆幸。
帐篷的帘子被猛地掀开,子章阴着脸大步坐在他对面,一见他这幅模样,破口大骂:“你还在这装姨太太呢?这一路从新城,小渡口,马鞍坡,咱们被打得只剩四成兵力,现在这四成还让人围困,你倒是坐得住!”
天青听了,手暗自使劲撑着后腰站起,垂首站在门边。
随侍奉上擦脸的热水软巾,子章也不接,眼睛长在天青身上一样,跟着他骂:“站起来装个样子就算完了?前线天天死人,我看你是什么用处也没有!都是一群废物!饭桶!”
他眉毛几乎从脸上飞出去,左右乱看,抓住随侍手里的热水大力掀翻,犹不解气,拽起那水盆砸向天青身上,天青本可以闪躲,脑海中闪过子章救他时的身影,心中叹息了一声,生生接下这一砸。
身体轻轻摇晃,他稳住身躯,道:“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
子章气呼呼地摊坐在椅上,“责罚你有什么用!”
两头堵,无论如何做事如何说话,都能换来一顿臭骂。但天青的心中却并不急躁气恼。
他上前,看着气鼓鼓的子章,手慢慢放到他头上,轻轻揉着,“殿下别急,会有办法的。”
很奇异的,子章没有再动怒,甚至消了一半的气,他带着点委屈,“若有办法,咱们早翻过黑石山回南边了。”
天青机械的揉着他的发,目光散漫的思索着。
不一会儿,他幽幽开口,“不如这样,殿下带几个人悄悄先撤,我留守此地,替殿下指挥。等打赢此仗再与殿下接头。”
子章皱眉,“若是没赢呢?”
天青怜爱的望着他。
子章忽然怒了,“你伤的要死不死,整日连坐起身都难,我怕把你留着此处有何用!你少胡思乱想,如今……如今情势不好,谁都能死,但你必得在我身边!”
天青望着他的头顶,也许子章对他并不算很好,也不值得他为他出生入死,但这世上也没有更值得的人。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打定了主意。
黑石滩数里外,成百上千的高大帐篷整齐排列,中心那一间,烛火昏黄,烛光旁的雪照俯首望着沙盘,目光移至黑石滩,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他出了一会儿神。
数位将军推测,师子章或将营地驻扎此处。
与他在一处的,应还有钟天青。
他脑海中闪现那日,天青被一巴掌打得踉跄,手扶着脸庞,背对着他,漂亮的肩膀微微拱起,
下手甚重,自己都没下那么狠的手。
雪照垂下眼眸,盯着那处河滩。
郭爷掀开帐子,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扔到地上,那人嘴里骂骂咧咧,挣扎着抬起上半身,是天青的副手,铁头儿。
此人之前与那名唤宝宝的马一起被留在山阴城,如今开战,被带至军中。
雪照的目光从他身上无数大小伤口上掠过,心中叹了口气,冷淡地向郭爷道:“问他。”
郭爷看向铁头儿,“想活命,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铁头儿不语,捂着头上滴血的窟窿。
郭爷道:“你们平日作战,是师子章做主,还是钟天青做主?”
铁头儿嗤笑一声,随即头被打得扎进地里。他挨了暴风骤雨的一顿打,实在抗不过,喘息着道:“平日听青头儿的,殿下也懒得管,不过殿下闹起脾气来,青头儿也只能听他的。”
闹起脾气来……雪照的目光闪了闪,觉得这话听起来略有些不对味。
郭爷继续问:“那师子章与钟天青平日相处如何?可有彼此猜忌?”
铁头儿一边举手护头,一边暗地里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他平日是个犟人,故意要反着说,“他们甚好,殿下对青头儿很是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