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值餐厅最不繁忙的时段,他们点的菜很快便被陆续端上来。
最先上的是Mousaka,是希腊最有名的一道当地特色——切碎的羊肉和茄子、番茄和土豆层层叠在一起,再加上奶酪和派皮一起烘烤,待到烤得色泽鲜亮时再为顾客端上。
唐心没有急着让钟亦吃,只是拿起了他面前的高脚杯,为他斟上了侍应送来的Ouzo酒。
Ouzo酒翻译成中文,就是茴香酒,是希腊当地的特产,不少游客喜欢买几瓶带回家当伴手礼。
除了茴香和葡萄皮之外,希腊人喜欢在酒里加各种不同的香料,包括胡荽、丁香、当归根、干草、薄荷等等,混合煮沸冷却后,调酒师会将酒精浓度稀释到40度,就成为了茴香酒。
唐心之前还未尝试过这种酒,只是听说国人并不怎么适应茴香酒的口味,便坏笑着让钟亦先尝。
“我不喝酒的。”
她想起昨晚他就没有和她一起喝酒店送来的起泡酒,料想他说的是实话,不禁意外:“你留学时候都不去泡吧的吗?”
“哪有时间?”他回想起那些暗无天日的大学时光,感叹道,“你以为我们留学生的生活是每天喝酒蹦迪泡吧吗?其实是每天看paper、写论文、考final,顺带被导师拖去骂。”
“今天尝一点吧?”她朝他撒娇,“就一点点,度数应该不是很高,尝尝看?”
钟亦见拗不过她,便端起酒杯,极有节制地抿了一小口,淡然道:“味道不错。”
唐心便信了他的话,毫不设防地举起酒杯小酌一口,却立刻皱起了眉毛,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真是信了他的邪!
她拉下脸来控诉钟亦:“你现在越来越会骗人了,钟亦。这酒简直了,和复方甘草合剂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满脸惊讶:“是吗?有这么难喝?”
唐心望着他纯真无辜的眼神,语气一下软下来:“可能每个人口味都不一样吧。”
说话间,又是一道酿西红柿被端了上来。红艳艳的西红柿被掏空了嚢,灌上了米饭和羊肉蔬菜,被火炉烤得金澄澄的,在翠绿的葱花点缀下,煞是好看,散发着酸甜的香气,令人垂涎欲滴。
她为他先夹上一块,刚想给自己夹上一块时,手忽然僵在半空,低头仔细端详了很久,猝不及防地将他的盘子抽走:“先别吃!”
“怎么了?”她紧张的神色让钟亦差点以为菜里被下了毒,“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怎么加了花生碎末,我明明预订的时候就告诉他们不能加花生。你不是对花生过敏吗?”
忽如一道惊雷在钟亦脑海里厉声炸开,炸得他的神识晕晕沉沉,像失重的气球一样,不受力漂浮了起来。
他的心咚咚狂跳起来,灼热的血液像电流一样从胸膛穿梭向他的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像触电一样抖动起来,握住她的手腕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对花生过敏?”
唐心微微仰头,看见了他眼中不可思议的光,嗫嚅了一下,别开眼道:“应该是很久之前,你不会记得的时候。”
他曾在那些年的来信里,告诉过她一次。
一阵悠扬的音乐声突起,湮没了唐心的尾音,也吸引了cafe里所有顾客的目光。
Cafe的老板娘穿着纯白的丝质长裙,扭动着曼妙的身躯,翩翩起舞。她身后的乐师正拨动着一把乌黑的布祖基琴,弹奏出节奏欢快的旋律。
风情万种的老板娘举着茴香酒转圈,却稳稳端住了酒杯,没让一滴酒液迸溅出来。她裙袂飞扬,穿梭在每一张餐桌间,向客人敬酒后,便拉动着他们到cafe空旷的舞池里,一起跳舞。
她很快就来到了唐心的餐桌旁,不顾唐心的抗拒,过分热情地拉起她一起走进了舞池。
舞池里的外国客人们异常亢奋地拉起了唐心的手,但她却不知所措地站着,跟不上他们的节奏。
她格格不入地被欢闹的人群裹挟着,像无头苍蝇一样零乱地转圈。
在她就要迷失方向时,一只手赫然将她拉出了人圈,将她拉至一个僻静的角落。
她抬起头,望见落日悠悠,一片云蒸霞蔚浓艳如妍丽胭脂,从天际淌落在他深邃的眉眼里,郁结成明丽的火焰,一下一下在他眼里跳动。
她便鬼迷心窍,用指尖忍不住去触碰他的眉、他的眼,再至他的鼻尖、他的人中,最后是他饱满的唇瓣。
“白兔糖小姐,我能请你跳舞吗?”他将她放在他唇间的手指拨下,攥到了自己渗汗的手心里,磁性的男音盖过了布祖基琴的琴声,“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迟到了很多年。”
时光倒退到七年前,17岁的她戴着假面,提着舞裙,在汹涌的人潮中仓皇穿梭,试图从他们的面孔里,找寻到他。
可最后,她却把钟逾误当成了他,还未来得及向钟逾确认时,就被钟逾一把拉到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