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烧得有点热,就算是睡在炕的北边马大丽仍然热得有些睡不着,家里人全睡了,她一个人翻腾来翻腾去的。
跟她一被窝的马玉珍被她翻腾醒了,“姐,明天我还要早起上学呢。”
“珍子,你觉得咱们村里的小学要是有六个年级好不好?”
“当然好了,省得到了冬天还要跑。”公社到了冬天课小学课要上到12月底,全天上课,没有所谓的两顿饭的说法,顶天了下大雪的话他们这些离家远的学生,老师准许最后一节课不上,让他们提前回家。
马玉珍每天跟上中学的马宏生一起回家,马宏生骑车驮着她。
要是在寒假前就大雪封山了,他们也只能请长假了,在家学习,马占山会驮着两袋子土豆到尚老师家,让尚老师带着他们,因为马占山的坚持马家的孩子是村里坚持上学坚持得最久的。
等马宏生上高中或者中专了,她平时上下学就困难了,不过也许那个时候家里条件好了,会再买辆自行车?
她也只是想想,不太可能啊。
马大丽翻了个身,是啊,就算是解决了小学六年级的问题,初中呢?
初中还是没办法上,说不定明天一场大雪,山路就被封上了呢,到时候全村的孩子都出不去。
她现在理解范红英一心要回县城的想法了。
别的不说,光是学生上学这件事,县城就比公社强,更比村里强。
唉,她叹了口气,做为老师她能做些什么呢?总不能忽然变出大教室,变出来一群老师,让村里的小学变成六年制吧?
笃笃笃……有人在敲门,撒在院子里的大黄狗汪汪叫了起来,它这一叫,全村的狗都跟着叫嚷起来,吵人极了。
马占山咳嗽了一身,披着棉袄拧亮了马灯,这个时候有人叫门,应该是有什么大事了。
他趿拉着棉鞋,拎着灯出门了,葛凤芝也坐了起来趴在窗户那里往外看。
过了一会儿只见马占山领着两个人到了外屋,“大丽,穿衣服跟我一起出去一趟,村口朱老三媳妇要生了。”
“啥?”马大丽起来了,接生这事儿吧,她“学”过,学得过程呢就是人家生孩子,老师给人家接生,学员里面的女生站在产房里面观摩——男生倒是也想进去看,被人家家属给撵出去了。
剩下的都在书里呢,自己看去吧,不过是短训班,怎么可能会有实际操作的机会。
也不是说她学成回村之后村里没人生过孩子,只是人家不找她,都去找隔壁村的张寡妇了,张寡妇也是正经在学习班学习过的助产士,村里大部分人生孩子都是她接生的。
她心里打着鼓,快速地把棉衣棉裤穿上,下炕穿上了鞋,拿起了头绳把长发梳了起来。
“孩子他爸,生孩子咋找她这个大姑娘啊。”葛凤芝也穿上了衣服跟着起来了,先出门问道。
“生不下来啊!”站在外屋的男人说道,他是朱家的老三朱逸里,是个老实巴交没啥别的技能的农民,“张寡妇说得用啥药,我也不懂啊!全村就大丽会打针。”
马大丽倒是知道得用啥药,“催产素吗?卫生所倒是有两支。”这属于常备药,不用得也有。
“不知道啥素!马大夫快走吧。”来得人正是朱老三,他急得满头大汗的。
“行,我先去趟卫生所。”
“我跟你一堆儿去,孩子他妈,在家看着孩子。”马占山跟着马大丽一起走了,回头让葛凤芝在家看孩子。
父女俩个跟着来人一起到了村卫生所,马大丽已经翻点过无数次的药了,很快找到了催产素,想了想又把产科常用药和器具都装进了药箱,万一要是有什么事儿呢?
马占山接过药箱替女儿背着,几个人赶到了朱逸理家,朱逸理家此刻有好几个人,朱家的几个女人在里面帮忙,外面几个人在带着孩子。
朱逸理媳妇王凤这是在生第二胎,头一胎是个姑娘,二胎根据“表现”来看,所有人都说是个小子。
没想到这个“小子”分外的磨人。
马大丽接过父亲身上的药箱进了产房,炕席被掀起来了,炕上铺了厚厚的草木灰,王凤光着下半身躺在炕上咬着嘴唇使劲儿生孩子。
张寡妇在旁边不停地让她加油。
“咋生不下来啊?”马大丽几乎不敢看,只是盯着王凤的脸,王凤长得不咋好看,甚至有些丑,因为怀孕浮肿发胖之后更是难看,脸因为痛苦而扭曲着,女人生孩子,都这么丑吗?
“羊水下午四点就破了,再不生羊水流干了孩子就完了,可到现在只开到四指。”张寡妇噼里啪拉地说道,“得打催产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