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王僵在原地,半晌才认命一般,宽阔双肩耷拉下来,满目颓然,“我是无能,竟从始至终都未看穿这是个故意打草惊蛇的圈套。”
阿涿传信回来,便是他踏入焉耆王圈套的伊始。
焉耆王与他是儿女亲家。
从前,焉耆王到楼兰给儿子提亲时,便精明觉察出他脑子混沌,柔懦无能,活似傀儡,楼兰真正做主的是王后。为此,焉耆王还私下戏谑过他两句。
焉耆王此番故意走露意欲攻打楼兰的消息,既算准了阿涿会给母国楼兰通风报信;更算准他顾念病重爱妻,不会轻易请王后忧心拿主意。
以他的秉性,多半只会暗中布防,不敢轻举妄动。
焉耆王算无遗策,肯定早在城中布置了妥当之人探听消息。
他这一踩坑调动兵马,便如同亲手把楼兰的底牌摊在了焉耆王面前。
偏他还无知无觉,一直原地踏步,重点全错放在提防探子窥窃。
“这……”楼兰王倒退两步,无力跌坐长榻,双唇翕动。他没脸去问王后,反而把目光落在一双儿女身上,喃喃道,“这该如何是好啊?”
雅涞与长亭肃然侍立,凝望怒极的母亲与怯弱的父亲,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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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王后宫中一片凝重,卫璩暂居宫殿这处,气氛可谓正好。
阿袁躲过王宫巡逻,翻窗而入,毫不客气捧过案几上的葡萄美酒往嘴里倒,‘吨吨’喝下去大半,才咂摸咂摸嘴,赞道,“这王宫里的东西滋味就是好,比我在街上店家喝的酒香醇许多。”
卫璩顺手把宫人先前呈的两盘点心递给阿袁下酒,自己也斟了一杯,悠然与阿袁对饮。
男人喝酒,要么寂寥无语,要么就是车轱辘话多。
卫璩属于前者,阿袁属于后者。
只听阿袁就着酒,开始给卫璩大吐特吐近来寻人的苦水,“依我看,我独自寻人的法子八成是行不通了。”
“这几日,我见天在城中主道酒肆二楼临窗而坐,大海捞针,目不转睛细细甄别来来往往的年轻女子。看她们相貌可与画中人相似,唇上可有你说的红痣,你猜结局如何?”
“嗯?”卫璩懒懒掀眸,心里惦记着地下暗河那事,兴致缺缺。
好在阿袁谈兴正浓,不嫌他敷衍,言辞愤慨道,“那店家见我身得魁梧,以为我是做倒卖人口脏生意的,见天打楼兰女子主意,直接领来几个差役把我搜查了一顿!”
“最为可气的是,我分明已由差役证了清白,可城中还是多了一则流言。”
“说是有个身家羞涩,脾性暴躁,与差役械斗的雍朝黑脸商贾。悲痛爱妻死于商道,整日神情恍惚,凭栏买酒浇愁,想在街上来往女子中,抢个唇带红痣,与亡妻应音容相貌相似之人,拉回去做替身。”
“我连个相好都没有,先当上了鳏夫,你说气人不气人!”
“咳……”卫璩一口酒呛住,哭笑不得。
“你竟发笑!”阿袁不满咬牙,“我话还未说完,有本事你把话听全了,再给我笑一个。”
卫璩半倚胡椅,云淡风轻做了个请的手势。
“自从街上传出我疯疯癫癫,有意求抢个‘替身’回去的消息后。往来那条街道的女子,竟不约而同遮起了面纱!”
楼兰女子有佩戴面纱的习俗,但平素在熟悉的街道走动,许多姑娘都是取下面纱的。偶尔戴上,也多半是唯恐烈日灼伤自己美丽容颜。
卫璩这次是真的忍俊不禁乐出声了,“阿兄名头甚是响亮!”
“啧,还笑——”阿袁斜乜卫璩一眼,自暴自弃,转头又幸灾乐祸起来,“我名头是响亮了,但倒霉的是你。这些女子如今个个避我如蛇蝎,恨不得从头包到脚,我如今反正是无法再替你去寻人了,你自己且思量着,看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卫璩一捏眉心,对上阿袁挑衅的眼,无奈摇头,“我再别的想法子寻人,阿兄你也不必再去街上吓唬楼兰城的姑娘了。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事想拜托阿兄。麻烦你去帮我查查,楼兰近来可是与周边哪国生了嫌隙。”
从地下暗河遇见那几名青壮男子后,雅涞便神思不属。
据卫璩推测,那几名男子非匈奴人。如此,便只是能是西域三十六国其中之一了。
阿袁还未打探清楚消息,第二日清晨起来,卫璩便先从宫人口中闻得几句传言。
据说,楼兰王一早便亲自检视了国库,不甚满意。有意下令搜罗国中奇珍,要送给焉耆国王做生辰贺礼。
楼兰每年大张旗鼓为大雍与匈奴两个强国上贡也便罢了。
可焉耆……
楼兰才是西域三十六国之首,如此行事讨好一小国,若说没有内情,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