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尖窝在爸爸怀里好奇地看看对面的老太太,又仰头看爸爸。
陶颛顺顺他柔软的小短毛,对毛尖道:“叫太奶奶。”
毛尖转头,对老太太抓了抓小手,“太奶奶好~”
那奶乎乎的小样儿萌死人了。
老太太从毛尖进来就盯着毛尖,这会儿毛尖跟她打招呼,她反而撇开了目光,也没有回应。但过一会儿,她又转回头,眼中带着一点渴望地看向毛尖,似乎希望陶颛主动让孩子过来。
陶颛看她神情,暗地里笑笑,他不但没让毛尖过去,还抱着毛尖起身道:“时间不早,我还约了客人中午一起吃饭,你看,家里小毛头都来找我了。如果……你没有落脚地,可以和我一起回去。”
老太太还是不说话。
张嘴就骂人的老太太很讨厌,但一直保持沉默不肯回应的人也一样让人心烦。
陶颛无意顺着她。路边遇到,伸出援手,尽量解释,释放善意,他已经做到仁至义尽,至于这位老太太到底怎么看他、又会做些什么,老实说对他影响并不大。
任家人相信也早已收到老太太前来的消息,他们没有出面,大概也是想让他先和老太太处处,希望有什么奇迹发生。
可是一个对你已经有了先入为主恶感的人,并不会说是和你见上一面、谈谈话以后就一定能改善印象,相反在戴着有色眼镜的情况下,说不定你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事,在她眼中都能出现负面意义。
陶颛抱着毛尖站了一会儿,看老太太还是毫无回应,笑了笑:“你随意,再见。”
毛尖还对老太太又抓了抓小手,“太奶奶再见~”
老太太看着陶颛就那么抱着孩子走远,边走还边逗着孩子,似乎完全没把她放在心上,不由有点不可思议。这人就这么不管她了?
他认出她是谁了吧?
他知道她是谁吧?
他就这么对她?
两人虽然没有说破,但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是谁。
在大荒城,能住在城主山上,能有护卫跟随,被叫做陶哥,坐在路边跟坐在家门口花园一样的轻松写意,在在说明了陶颛的身份。更不要说毛尖的小脸蛋和她记忆中的孙子的脸重叠了……
老太太捏紧了自己的手指,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委屈,还有说不出的难过。
任妈妈听到报告,叹了口气。
陶颛也几乎同时到家,放下毛尖,拍拍他的小屁屁,让他去找哥哥们,他则走到任妈妈面前。
任妈妈招手让他在身边坐下。
陶颛没坐,而是走到任妈妈身后,给她捏了捏肩膀,按揉后脑勺的穴位。
任妈妈只觉得从早上开始就杠杠抽痛的后脑勺舒服了很多,微微闭上眼睛,“抱歉,让你见笑了。”
“妈,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陶颛笑道。
任妈妈半闭着眼睛苦笑:“孩子奶奶以前人真的很不错,知书达理,典型的大家闺秀,虽说不是那种特别宠孩子、亲近孩子的,但做事极有分寸,也是个聪明睿智的女人,我没来之前,她把家里管得很不错,手上还握着任家公司的股份,她也是经常出席董事会的董事之一。”
“那位和厉家老家主认识?”陶颛不怕老太太对他有影响,但知己知彼只对他有好处。
“她……我也是听说,详细也不是很清楚,我听说当年她差点嫁给厉家老家主,但最后是孩子爷爷赢得了芳心。她家家世不错,她的爷爷曾担任过一届大学洲的洲长,他们家在大学洲当地也算是有名的书香世家,从大劫难以前就延续至今。我们家现在在大学洲能发展得那么好,也和他们家帮衬有很大关系。”
陶颛了然。这是余情未了,老公死了,过去的追求者再次出现,虽然没有越过界限,但从心理上来说,老太太会自然相信曾经追求她、如今也似乎还对她有意思的厉家老家主。
说不定,整个任家都比不上厉家老家主带给她的快乐多。
在任家,她是一个死了老公、脾性变得古怪的老太太。但在厉家老家主眼里,她以为她仍旧是过去那个受到追捧和爱重的千金大小姐。
“妈,我问您件事。”
“你问。”
“当年第一个提议让乾坤使用羽族幼儿精华液的人是谁?”
任妈妈蓦地睁开眼睛,伸手拉住陶颛胳膊,把他拉到面前,神色严肃地问:“你为什么问这个?你察觉了什么?”
陶颛顺势在脚凳上坐下,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神态轻松地说:“我只是觉得老太太的变化很突兀,你们也说了老太太以前是个很好的人,但后来突然就变得不可理喻,这真的是没了丈夫后的性格突变吗?”
任妈妈按住额头,回忆:“当初是谁在家里第一个提出要用羽族幼儿精华液,认真说来,应该是我。”
“那又是谁跟您提的?”
“……我不记得了,时间太久。”任妈妈用力揉着太阳穴。
“妈,您别急。您想,羽族幼儿精华液这种事肯定没多少人知道,也不可能在人类的网络上传开,首先您就排除了从网络上得知的可能。而当时您对精华液从没有接触过,却能信任这个精华液能让乾坤体质好转,那就说明跟您提精华液的人,一定是让您非常相信的人。这样的人应该不多吧,是您那边的父母、兄弟姐妹、至交好友,还是任家这边的长辈或什么人?”
任妈妈陷入回忆,过了好一会儿,才一脸奇怪地说道:“是啊,我当初为什么会那么相信羽族的精华液一定能救治乾坤?应该不是我家那边的人,我们家和孩子奶奶家的家世差不多,在当地还算有名气,但论权力、势力和财力等等,距离二十大势力那就差远了,甚至我们家的家世比起孩子奶奶那边还要弱上不少,好歹孩子奶奶的爷爷还当过一洲之长,而我们家也就出过几个科研人员,还都没什么名气。他们根本接触不到羽族,自然也无从得知羽族精华液的事。”
陶颛没有打断任妈妈,任妈妈这是明显在用这种方式进行回忆。
“任家这边,我和几个人关系比较好,但……”任妈妈慢慢絮叨,说了很多看起来毫无联系的事情,突然!
“我想起来了!是一个电话!我听到孩子奶奶和一个人通电话,他们提到了羽族幼儿用精华液,说是这种精华液也许对人类幼儿的身体也有很大好处,但功效不能确定,又说这种精华液在羽族都很少,羽族不可能放出来。对,就是这个电话。”任妈妈坐直了身体。
“电话是谁打的?”陶颛立即追问。
任妈妈脑中回忆景象变得清晰:“是……孩子奶奶,她在和别人通话。她看到我了,对我叹息,问我‘你都听到了,我也在想办法,但是羽族的东西,不说难不难弄,效果上真的很难说’……大概是这样内容的话。对,就是这通电话,我开始调查羽族精华液,又让孩子爸帮我一起调查,后来我们就查到一些,确定这种精华液对人类婴幼儿也有一定作用,我们还联系上了羽族的贵族。”
“那时候爷爷还在世吗?”
任妈妈摇头,眼中有寒光闪过,“孩子爷爷在乾坤出世前就没了。超级雄性并不是那么好培养出来,这一代是有了你,孩子他爸才有幸看到了孙子辈,以前的任家老家主能看到孙子辈的并不多,他们能培育出儿子辈的超级雄性就已经很不容易。”
“那么那时候的老太太性格如何?已经开始变得古怪了吗?”
任妈妈沉默良久,“在孩子爷爷刚去世那两年,孩子奶奶的变化还不太明显,或者说那时候大家都认为孩子奶奶在伤心,她就算有什么古怪言行,大家也都认为她是太伤心、太想念孩子爷爷了。但乾坤出生,她确实不是特别喜悦,一切都好像淡淡的,连抱都没怎么抱过乾坤。这也是乾坤对他奶奶感情很淡漠的缘故,都没怎么接触过,又怎么能处出感情?以前我们看老太太寂寞,还把乾坤送到孩子奶奶面前,但老人家拒绝了,说她精力有限,没办法带孩子。”
任妈妈抬头,和陶颛目光撞上。
任妈妈震动:“你是认为?”
陶颛点头,“还记得我和乾坤偷听到的羽族残缺种的任务吗?虽然他们没有提到任家上一代,但我怀疑羽族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对人类动手,只是他们埋得很深,而且那时的药剂恐怕还有一定问题,控制不了多少人。可他们既然对给任家的精华液动手脚,就表示那时他们已经盯上任家。任家拥有人工培育超雄的方法,这对想要掌控地球和人类的羽族来说,绝对是一大威胁,必须消灭的那种。”
任妈妈深吸气,“你认为老太太被羽族控制了?”
“不一定是完全控制,也许只是心性受到了影响,也许只是暂时的催眠。那时老太太刚丧偶,正是最痛苦、也是精神和身体都防守最不严的时候,如果有心人在这时候接近她,对她下药,对她下暗示,成功的可能性会非常大。”
“那为什么不让她直接把任家毁了?把任家的机密告诉羽族?”
陶颛道:“我有两个猜测,第一也许那时候那种药剂还不太成功,就像乾坤也被那藏在精华液中的药物影响,但他也只是会在病情发作时失忆,并没有出现被控制的迹象,而且乾坤他还因此觉醒了一种能力,这又和羽族搞出的帮助神圣教会教皇觉醒异能一样。可能那时候羽族想要研究控制超雄和人类的药剂,但没想到初版或第二代药剂还包含了能让人类觉醒异能的能力,这就给了羽族启发,让他们弄出了帮助人类觉醒异能和觉醒魂器的两种药剂。”
任妈妈吃惊,她想问儿子觉醒了什么能力,又忍住。
陶颛接着说道:“话说回来,后两种药剂只是意外的副产品,羽族想要搞的主产品还是那种控制药剂,也许这种控制药剂分为给超雄使用的和给普通人类使用的。但因为这种药剂刚开始开发还不成熟,它没能达到能真正控制老太太的效果,但也扰乱了老太太的心神,如果再加上老太太身边一直都有人对她灌输一些什么,天长地久,她会变成现在这样也不奇怪了。”
“那你的第二个猜测是什么?”任妈妈问。
陶颛回答:“人的精神体系都有着防御体制,羽族就算想要控制老太太来对任家做什么,但像这种直接摧毁任家、把任家机密告诉他人的事,只要老太太心里还向着任家,很容易就引起老太太的警觉和防御。而那时候的药剂又不是特别成功,老太太没有被完全控制,羽族如果提出类似要求,极有可能引起老太太的精神反抗。”
任妈妈懂了,“所以他们只是从微小的事情下手,一点点影响老太太。包括那个电话,也许提出精华液也不是老太太的本意,而是打电话给她的人在故意引导她,如果我没有听到那个电话,老太太事后也会跟我提起。”
“对。”
“而老太太对家人越来越冷漠,性格越来越古怪,也是因为有人在旁边不断影响她?”
“这很容易做到。老太太平时肯定经常吃药吧?她身边也有很多人侍候,对吗?就算是不吃药,如果有个亲近人每天在你耳边说你的子孙对你不好,不来看望你,不喜欢你,说他们都是混蛋,再说说其他人家的子孙有多么孝顺听话,比如老太太七老八十还能掌握全家权力,所有人都乖乖听话什么的。人老了,本来就特别在乎一些东西,比如感情、比如权势,可老太太却在一点点失去,那么老太太会变成现在这样,完全可以理解。”
任妈妈的表情变得复杂,有同情,有后悔。
陶颛握住任妈妈的手,加重语调说道:“感情是双方的,那时候你们根本不知道老太太有可能是受到药物影响,她先对大家不好,大家一再努力,但谁也无法做到一辈子用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你们也没有虐待她,只是远离。这不是你们的过错,不是我们家任何一个人的过错!”
任妈妈眼圈红了,她是个外柔内钢的女人,但这件事还是让她很难过。二十多年了,从任爷爷去世到现在,已经有二十三年,可谁也没发现他们任家内部竟然被敌人侵蚀到了这种程度!
任妈妈突然一把抱住陶颛,抱得紧紧的,幸好有你,幸好!
陶颛笑,轻轻拍抚任妈妈的背。
任妈妈不好意思地放开陶颛,又胡乱擦了擦眼睛,起身含糊地说了一句:“我去换个衣服。”
陶颛目送任妈妈匆忙跑上二楼,脸上笑容慢慢收起。
他还有一点没有跟任妈妈提,老太太突然来到大荒城,如果说她只是来看看重孙子和骂骂他这个孙婿,他可不信。
老太太在黑炎洲的老宅待了那么长时间,他和任乾坤结婚也已经有四个多月,如果老太太想要看他和重孙子,一个电话把他们叫过去就是。而以任妈妈他们描述的老太太对家人的冷漠性子,她等到两人在黑炎洲举行结婚典礼时再出面,才是最正常的表现。
所以她这时候突然跑到大荒洲,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