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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参加选拔的第一天,我并不知道,一开始富冈也曾想过去执行柱的任务,但最后他还是没有那么做,转而留在了藤袭山一带。
多数情况他都选择在附近的村庄逗留,杀杀鬼之类的,然而他从不去太远的地方。
除了偶尔从香奈惠那里得知我的近况外,他和我是处于断联状态的,虽然也曾萌生过上山一看究竟的想法,但最终没有付诸于行动,毕竟,那是我的选拔考核。
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实了,选择踏上这条路的人,唯一的出路就是从那座山上活着走下来。
七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以把一个人的心折磨了个遍。从幼时姐姐出嫁之日遭遇食人鬼的袭击,到十三岁那年与好友一同参加选拔好友罹难,种种不安的情绪,伴随着时间不断发酵着。
都说经历了千锤百炼才能成为柱,但内心并不会因为千锤百炼而被强化,剩下的只有溃烂得越来越厉害的伤口。
这一批的试验者,几乎没有幸存的。靠着鎹鸦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往试验场,也就有了之后发生的一切了——
站在台阶上的我往下看去。
阳光下的他缓缓抬起头来,用那双暗沉的蓝色眸子望着我,视线接触的那一瞬间,我注意到他眼里燃起了光亮,那双深沉的眸子里仿佛容纳了森罗万象。
在看到我的第一时间,他便径直往我所在的方向快步走来,面上没有一丝波动。片刻不到,他便来到了我面前,高大的他挡住了从紫藤花海间泄露的阳光,笼罩在他所带来的阴影之下,我要仰着头才能勉强看到他的脸。
然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
嘎?
我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嗯,很莫名其妙的那种。
就问我的师兄,看到一身血的我,没有嫌脏,反而一上来就把我熊抱住了,还说了那句让我下巴差点掉地上的话来——
“我,担心你。”
等等,我感觉他拿错剧本了。
我应该怎么提醒他注意一下人设?在线等,急!
感受到他怀里那股子属于他的极其特殊的味道,我感觉自己爽过吸大O。于情于理我本来想推开他的,但可能是可恶的鼻子让我全身都没法自由控制了。
啊,真香。
头顶上是我的宇迦子和富冈的那只老鸟,盘旋着,两夫妻恩爱异常,显得底下的我们也有些应景了。
从未和别的异性在公众场合做出这样出格的举措的我,饶是有着一颗几千年的沧桑内心,也抵不住的,荡漾了。
当然,这种时候我也不想说什么煞风景的话,他看着有些激动,而我就当做是抱心心念念的鹳鹳好了。
之前说了要对他好一点的,那就勉为其难地给他抱一下好了。
“烧鸡,我都吃完了。”
“嗯。”
“我觉得下次可以考虑加点孜然粉,那样比较香。”
“好。”
“呃,你会不会觉得我身上挺臭的?我是说那些血和脑浆的味道有点呛。”
“……”
“既然你嫌弃就特么的撒手啊岂可修。”我拍打这面前如同一只大熊的男人,可他还是纹丝不动。
然后我放弃了和这个男人交谈的想法了。
接着,我停止了思考。
就像个孩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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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选拔,对于许多想要加入鬼杀队的人来说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而对于某些人来说,更是一生难忘的伤痛。
听香奈惠说,在我参加选拔以来,富冈就没有离开过这一带,明明柱的工作很繁重,可他还是选择留了下来,到底是为什么,其实我不是很明白的。他的怀抱里,掺入的情感,又有几分不是移情作用?
这是一个复杂的人类男人。
一开始,我就一直感觉到富冈对于我想要加入鬼杀队的事情很是不能理解,不然也不会有在狭雾山上的那么多场“肉搏厮杀”了,现在的他有可能还不能放下。这也不能怪他,明眼人肯定不会相信我这么一个娇弱的女子能担当得起杀鬼的重则。
老实说,看到香奈惠和忍的时候我也是挺意外的,尤其是忍,我是怎么也想不到就凭她那样一个瘦弱的女孩子,也能一路杀上柱的位置,听说柱的考核异常严苛,非一般人能达到的成就,而忍是怀揣着怎样的决心一步步爬上去的,不得而知。
无独有偶,富冈在成为水柱的道路上,也必定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艰辛。也正是因为亲自经历过才越发明白这是一条如何危险如何痛苦的道路。想必他也是处于一番好意才会想到要阻拦我。
但最后还是认可了我,在绝对的实力面前。
不过,富冈的做法确实有些笨拙了。看那样也知道是没有几个交心朋友的,我越发理解锖兔的存在对于他来说,肯定是很特别的了。
顺带一提,在我处理完手鬼以后,我注意到包里有异样,才发现那个用来调养錆兔他们的灵魂保温瓶子在震动着,时隔20天,也可能是感应到了什么,瓶子里的家伙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的。我想,大概是想出来和某人叙叙旧了。
我也算是没有辜负他那一番心意,参加最终选拔的我成为了最后的幸存者,虽然对于我来说用幸存这样的字眼并不恰当,但总的来说,我还是如同他们所期望的那样,平安回来了。
就是身上狼狈了点,毕竟要爆105只鬼的头,肯定要费些功夫的,难免身上的衣服也会弄脏。我也并不期待以这样的姿态和等待了我7天的人见面。
但自从爆了那些鬼的头以后,我也算是有所收获,感觉对于生命和追求一事,我越发能理解富冈的想法,但只局限于理解而已,那天和他的争执确实算我傻逼了,我那番话虽然没有恶意,但对于生者来说着实狂妄了,甚至对死于食人鬼手上的人有些不尊敬。
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
我决定不会在他面前说那些话了,算是入乡随俗。
***
本来我觉得趁早回去给师傅报平安比较好,经提醒,我才意识到现在一身血的状态回去怕是要吓到不少路人,也难怪一开始富冈会被我吓到然后抱我什么的……总而言之我之后就跟着富冈到他这段时间住的地方稍作梳洗。
换洗的衣服有,就是那两套花了巨资买的臃肿工服。
但我全副身心的拒绝,扭不过我,他便提出会给我采买衣服饰品回来。我这才上了楼去洗澡,因为住的旅店比较小的缘故,洗澡的话是在房中解决的,有一个稍大一些的木桶,摆在屏风隔出来的内间里,在帮我打满热水以后富冈便外出给我买衣服去了。
拜托香奈惠帮忙处理掉那一身血污的衣服后,简单擦洗过身子的我终于如愿以偿地坐进了盛满热水的浴桶里,水温刚刚好,我舒服得差点睡过去,但考虑到不能在路上耽搁太久我也不便花太多时间洗澡。
房中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趴在浴桶边缘,打量起整个房间的布局来。
和我在师傅那住的感觉一模一样,要说多了什么的话,就是浓郁的富冈的香味,醉人心脾的那种。虽然这桶经过多次洗刷但也还是能隐约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味道……
呃,感觉再说下去就有点破坏我身为女主角的纯良人设了,在这里强调一下,我不是痴/汉(划重点)。
为了不让上回我在浴桶里舒服地睡着(?)的尴尬经历重演一遍,我决定做点什么来提提神,毕竟闻着那种味道我是真的会舒服地睡过去(?)的。
比如唱唱歌什么的。因为在富冈回来以前我都得在这里泡着,唱唱歌陶冶下情操也是很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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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棵草好像会游泳,其实并不会,明明有花萼但是却没有花,应该是败作吧?”
把脑子里的歌词调出来,因为记忆力不错的关系,我的音感一直都挺好,想当年我也曾动过去参选爱豆的念头,鬼灯大人知道以后便把我关进了小黑屋……不,自闭室,然后打着一盏灯照在我的脸上,给我洗脑式教育,其中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爱豆要面临节食早睡而且还不能拉大O。
要获得参演资格指不定还要被潜规则。
贵圈真乱,主要是我觉得爱豆不能拉大O真的太强鬼所难了,所以那些年一直有举办的爱豆选拔大赛我一直没去成,在地狱一干就是千把年了。
“第一次听到这么难听的声音,会喊出‘哦噶’的声音,用爱把它养大,在品评会上展出,关键时候,还可以做成刺身来吃……”
这时,我听到屋外有些动静了,我翻了个身,靠着门的方向趴着,因为我的动作水溅了起来,洒了一地,我假装没看见,嘴上也没有停,想看那家伙要在门口逗留多久。
“有花朵和果实,会盛开出金鱼吧,头大得像笨蛋一样,是长肿瘤了吧?”
上半段恰好到此为止,因为我的停顿,外头的那抹黑影动了动。
“你还要在门口听到什么时候?”我撑着脑袋朝着门口喊道,“七天不见你的速度又增进了点啊,这几天你都在训练吗?”
听到我的呼唤,门口那影子移动了些,隔了一会,才听到那头飘来他那有几分淡漠的声音,“不,我没做什么。”
我看了看这房子内的摆设,除了个简单的包袱以外什么都没有,看样子应该除了睡觉会勉强回来一下下,其他时间应该都在外头,我感觉之后可以麻烦宇迦子去它老公那里套套话。
“倒是你,能活下来,很好。”
他的话让我有些意外,虽然知道他总是话说一半,但像这样坦然把自己的想法好好说出来的次数却很少,今天早上也是,一见到我就熊抱什么的。
他最近真的不太正常,嗯。
“因为改良了品种,真的是适可而止吧,颤抖着,摇晃着,金鱼也会开花吧。”因为不知道如何接他的话,我干脆接着还未唱完的歌往下继续,我不喜欢半途而废的感觉。
唱到一半,他那头发出了疑惑。
“金鱼,为什么会开花?”
我觉得有些好笑,说起来这家伙和金鱼草确实很有缘分,之前三番两次看到我的限定版金鱼草内衣裤x,再就是我给的金鱼草浓缩提神丸。
“你见过金鱼吗?”我看着门,隔空饶有兴趣地问道。
“见过。”
“那你是在哪看到的?庙会?”我还以为他是个彻头彻尾莫得感情的家伙,像是这种东西他也不会在意的,他会知道倒是让我有些惊讶。
“小的时候见过,之后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有看过几回。”他老实道。
“那是和姐姐一起去的?”我记得他和姐姐关系似乎不错。
我说完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再说话,如果不是看到他的影子还在门口,我都要以为他走了,不愧是话题终结者。
“嗯。”
就在我以为他不想和我继续交谈下去的时候,他的声音又飘了过来。估计是不想和我说有关姐姐的事情才沉默那么久的。
之前听锖兔提起过,他的姐姐的离世一直是他的痛,我也觉得刚刚有点唐突了,我决定转移下话题。
“金鱼草,一种长着金鱼的样子结果却不用生活在水里的生物,大体上和你刚刚听到我唱的那些差不多,不像动物,又不像植物,不会在水里游,还会哦嗝哦噶地叫,是种很奇妙的生物。”
说完后,又是一阵沉默,我在水里换了个姿势,看着那稍显落寞的背影,心里有几分不自在。
“没看过。”隔了一会他才回复,但气氛明显要好转一些。
“据说是生长在此岸和彼岸之间的一种生物,一开始被发现的时候还只是小草的高度,之后就像那歌词唱的,被改造了以后有的能长到3米高,很不可思议吧?”说起熟悉的话题,也会让人比较安心。
因为对金鱼草充满了好奇,所以我私底下也参与了研究,一起研究的还有鬼灯大人和白泽大人,只不过前者偏向于研究如何搞大和培育尖叫体,而后者注重研究药用价值。
我又和他说了些有关地狱的话题,对于人类来说,这应该挺新鲜的,某种程度算是怪谈了,信的人应该没多少,毕竟太玄乎了。
“说起来,你们人类……咳,我是说那些用来骗小孩的桥段里不就有说过诸如撒谎的话会被阎魔大人拔舌头来着?”我又换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继续说道。
“他啊,很忙的,才不会亲自拔舌头。大家都说最可怕的人是阎魔大人对吧?那是假的,虽然本尊如同画像上面那样魁梧,但却是个一看就很有亲近感的老爷爷哦,而且喝醉了还很喜欢唠叨自己的孙子多可爱之类的。”
“你害怕下地狱吗?”我问。
“没想过。”他的回答也很干脆,很有他的风格。
也对,活着的人去想死了以后的事情做什么,一般人不会想,耿直的他更不会去想。说话期间,我瞄了眼门口的影子,就像棵笔挺的松树一般,宽阔的背影给人一种很安全可靠的感觉。
“事实上啊,地狱可怕的人另有其人才对。”说到这,我叹了口气,看向门口的时候也多了几分心虚,“最可怕的,应该是阎魔大人座下的第一辅佐官,下地狱遇到的是他,可就不是拔舌头那么简单了。”
说到这,我忍不住苦恼地抓了抓头发,现在鬼灯大人已经盯上了这家伙,我是不是应该让他日行一善,趁活着的时候多做点好事等到下地狱的时候我好给说上几句情。
不过那个抖S的信条里,地狱里没有谈判,只有绝对的暴力至上。也许到最后,富冈还是会被绑在伊耶那美大人门口的那个精神极度污染的猫好好柱子上的,我真的敢肯定。
在我情绪低落之时,外头的影子晃了晃,似乎是侧了个身子。而只是不经意一瞥,我看到了印在障子门上的棱角分明的侧脸,只点着一根烛火的昏暗房间内,他那英挺的身姿竟然吸引了我的注意。
此时此刻,我的心中就如同这桶水,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总觉得你很不可思议,从你那里总是能听到和寻常人不一样的话。”他的话让我回到现世,“知道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也能看到那些奇怪的东西。”
“放在你们这里应该叫做什么?神棍?”水下的脚踢了踢,伴随着激起白色的水花,哗啦啦的水声充斥了一室。
“所以关于我刚刚说的那些,”说到这,我停下,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不抱任何希望地问道,“你会相信么?”
我觉得他今天有点不太正经,明明之前还跟我说什么我没有义务告诉你,现在居然能这样放下所有包袱和我闲聊起来,他这个柱真的闲到家了吧?
当然,我也不觉得他一个寻常人类会相信我那些神鬼之说,我并没有抱有期待。
外头安静了片刻,随即他那寡淡的嗓音又一次传来。
“我信。”
好吧,我觉得这个人可能真的和寻常人类不一样。
要是换做别人我可能会当做他是在附和我,可从他嘴里,还是用那种语气说出来的,我是想不信都难了,他就是有把开玩笑的话说成誓言的能力,我认为下次还是不要和他开玩笑的比较好,没准以后他下地狱了还来找我算账。
“我洗好了,衣服呢?”决定结束那样无聊的话题,我朝外头喊道。
“我放在外面了。”
看到他要走,我赶紧叫住他。
“你拿进来啊,这里头窗户没关你让我怎么出去拿?”我看了眼外室的窗户还开着,这里是二楼,附近的旅所都会看到的吧?因为我是在内室洗的澡,有屏风隔着,所以外头的窗户就没想到要关。
外头沉默了一会,然后应了声好。
接着,我听到门被拉开的声音,再就是属于男子的沉稳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到了我面前的屏风后,然后戛然而止。
我看着他把衣服挂在了屏风上,接着我起身离开了水桶。
听到水流声,他那高大的身影颤了颤,因为他个子比较高大的缘故,站在屏风后我还能看到他露出来的半个后脑勺,一动不动的,我又忍不住想起鹳鹳来了。
真可爱,我是说鹳鹳。
踮脚去抽被挂在那上面的衣服,这次的浴衣还是浅黄色的,这次的花纹就比较可爱了,粉色的樱花,拿到衣服比划了下,不得不说,这家伙的审美还真挺合我的。
回头,看到他绷着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要走,我忽然有点想要耍耍他了。
“呐,你这是在害羞吗?”我挺了挺胸膛,回过头问。
意外的,我看到他的后脑勺震了震,不觉有点好笑,他要害羞的话还挺新鲜的。
“有什么可害羞的,到时候你也是要娶妻生子的吧,这身体构造你迟早都要看、也要摸的,还是想开点。”我擦着身子,不以为意地说道,“再说了,之前我洗澡的时候你不也闯进来了,当时就不见你害羞,现在也太矫情了。”
余光瞥到他那一头头发都因为震惊而竖了起来,真实又纯情的炸毛反应实在太有趣,刚刚的郁闷一扫而光。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背对着我,视线却被墙上火烛所投射的我的影子所吸引。放大的影子下曲线一览无遗,与纯正的男性体躯完全不同的柔美姿态,只是一瞥,已经让他红透了脸,就像是触电一般把头移开了。
我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妥,专心地穿着自己的衣服,在系腰带的时候,我看到了被我丢在角落里的那包丑到极点的衣服,当下便问,“我说,那个鬼杀队的衣服可以退货吗?”
“为什么?”他的语气有些奇怪,但我没在意。
“你不觉得很丑吗?我才不要穿,而且男女同款,太丢人了。最重要的还是花了我那么多钱,这个月我也没有额外的收入了,才没有那么多预算买别的东西。”天知道我给钱的时候有多心痛,我到底买来做什么?
“那是经由特殊布料制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