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生活中的磨难太多,尹招娣看到被咬碎的被子后的唯一反应就是轻轻踢了狗子一脚,勒令它以后不准上炕。
曹玉凤坐了起来,叠好被子,下了炕,叫了几声妈,没有回应,难道又出工了?曹玉凤出了门,往胡同口走。
大街上静悄悄的,她以为会看到姜凯扫大街,可是什么都没有,大街如故,没有被清扫的痕迹。
满头雾水的回来,猛然想起,没有去上学,也没有请假,她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移到了西边,下午的课也快要结束了,不去了,就当是放一天假吧。
从书包里翻出课本,自学了今天的课程,又预习了明天的,尹招娣还没有回来。难道是出工了?曹玉凤无奈摇头,真是闲不住的人。
就在她准备烧晚饭的时候,尹招娣回来了,她的眼圈红红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皱了,还有很多水渍。
曹玉凤很惊讶,“妈,你去哪儿了?”
尹招娣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凤儿,你大伯母没了。”
“什么?!”曹玉凤张大嘴巴,她几乎忘了,宋淑珍就是这个时候没了的。
尹招娣道:“昨儿半夜你大伯母偷着上山,你大伯快天亮的时候才发现她没了,到处去找,有半夜上山的人跟他说,看到你大伯母上山找宝贝去了。你大伯就赶紧上山找,正好碰到下山的,求人家帮忙一起找,最后在半山腰找到了你大伯母,她已经没气了。”
“摔死的吗?”
“八成是,你大伯说背着起来软塌塌的,应该是骨头断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穷一直是宋淑珍心里的一块病,自从山上被传有宝贝以来,她经常去山上寻宝,巴望着能解决家里的穷困问题。
可最终什么都没有找到,白白丢了性命。
曹玉凤有点愣怔,上辈子宋淑珍不是这么死的,她一直嚷嚷着董桂兰偏心,近乎病态的疯狂,出工也比别人时间长,长期的劳作让她的身体超了负荷,在一次出工时不幸猝死。
有的人的人生轨迹没有办法改变,所改变的只是方式而已。
曹玉凤叹息,宋淑珍计较了一辈子,不知道到了地下,会不会跟阎王计较死去的方式。
身为侄女,曹玉凤是要去祭拜宋淑珍的,按照习俗,还要带上孝布。
尹招娣就是回来叫她的,趁着天黑前去一趟。
曹玉凤换下身上的枣红色褂子,穿了件暗蓝色的,跟着尹招娣去了。
曹明辉的院子里愁云惨淡,哭声不绝,曹玉香三兄妹披麻戴孝,跪在棺材边,不停地叫着妈,眼睛肿的核桃一样大,最小的曹金水哭的最伤心,宋淑珍生前最是疼他。
曹明辉神情呆滞,眼泪鼻涕糊在脸上,衣服上沾着好些尘土,他已经不想流泪了,婆娘死了,生活的重担全部压在了他的身上。
宋淑珍用的棺材是董桂兰给自己准备的,没想到先给儿媳妇用了。她扯了孝布给曹玉凤穿上,“给你大伯母磕个头,送送她吧,人死为大。”
曹玉凤走到棺材前,磕了三个头,站了起来,一滴眼泪从眼中滑落。无论生前有多少摩擦,人一死,所有的一切都化为零。
董桂兰道:“今晚男人们守夜,孩子和女人们都去睡,明天下葬。”
曹明耀和曹明珖不在家,曹明辉心情悲伤,无法主事,能挑大梁的男人只有曹明恍。
曹明恍比以前更老了,佝偻着身体,自从添了一个女儿后,曹明恍被生活压榨的更厉害了。谢秀娟做完月子人更圆了,女儿也被养的白白胖胖,曹金来倒是瘦了许多。
此时曹金来和曹玉凤都一起站在棺材旁,瘦了的曹金来仿佛长大了,他已明白死亡的意义,脸上带着悲戚,“姐,玉香他们跟铁蛋一样没有妈了。”
曹玉凤盯着棺材,声音有些飘忽,“你要叫玉香姐。”
“我知道,就是叫不惯。昨天我听小水说,玉兰也要辍学了,大伯母不让她读书了,玉兰和玉香跟大伯母吵了一架,玉香说她供玉兰读书,大伯母没了,玉兰应该不用辍学了吧。”
“也许吧。”
曹玉兰突然扑到棺材上,哭喊道:“妈,我不读书了,你回来吧,你不要死了,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起来啊!”她使劲摇晃着母亲,想要叫她起来,可是已经死去的宋淑珍无法给她回应,入手的只有冰冷和僵硬。
曹玉凤歪过头,擦掉眼角溢出的泪水,曹玉兰撕心裂肺的哭声听得她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