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给本宫听听。”
太医正叩首道:“小人记得古籍上曾经记载,有一种毒药,无色无味,服之三日后方毒发身亡,因为发作缓慢,所以极难察觉,一旦察觉便是最后关头,自然也无法解毒。”
皇后和袁华俊对视了一眼,又问:“仵作能验出来吗?”
太医正脸色惨白道:“凡意外身亡,必然跟自然死亡不同,仵作当然能验出来。但是这毒是发在腹脏之内,面上如常,除非破开腹部才能验出来,但那人是……所以大约……”
太医正不敢说下去,皇后和袁华俊却都明白了了。
虽然这毒实在要验能验出来,但是石怀玉毕竟是天子,寻常人死了还想要留个全尸,九五之尊岂有殡天之后,无缘无故被人开膛破肚的道理。
即使皇后同意,百官也不能同意,百官同意,皇族的宗室们也不能同意。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这药多久能配出来。”
“太医院药材齐全,今日小人便可以制出来。”
袁华俊一掌拍在桌上,恶狠狠地对着太医正道:“三日后若是皇帝没死,那就你死。”
太医正战战兢兢地告辞了,等皇后寝宫送行的太监离开之后,他终于小声哽咽着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独自踉跄着往前走。高高的宫墙之间,夹道长得似乎没有尽头,身后的夕阳将他孤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太医正祖籍善州,那里民风谦和,男人斯文女人温婉,极其重视传宗接代之事,没有男丁是要被乡邻笑话的。
太医正家大约是风水不好,代代单传,都说久病成医,不知哪一辈祖宗急了开始学医,想改变子嗣艰难之事,传到太医正这里,已经是几代名医,医术名满天下,但他依然千顷地里一棵独苗。
为了不让王家的香火在自己这里断了,太医正的娘子曾在佛祖面前发下宏愿,只要能如愿生下儿子,她愿意终身吃素。
大约是上天可怜这位仁心仁术的名医,这一对老夫妻五十岁上终于老来得子,这孩童如今八岁了,唇红齿白的一个小男孩,品性极为肖似父亲,乖巧懂事心地善良。
太医正的娘子自那日起便还愿吃素,别说鸡鸭鱼肉了,连蛋类也是从来不碰,常年吃素已经让她到了闻道荤油就恶心反胃的地步。
当太医正听到袁华俊说起自己被抓走的老妻顿顿鸡鸭鱼肉,而且全部吃下去之时,便明白袁华俊在哄骗他,自己的家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悲痛欲绝,王家乃是杏林世家,祖辈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从没做过任何坏事,苍天啊,你为何如此对我王家。
太医正回头望了一眼皇后寝宫的方向,广袖之下,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地嵌进手心的血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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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是春天了,皇帝的寝宫里,暖炉仍烧得很旺,太医正一进去就觉得心里燥热,他恭敬道:“微臣来为皇上请脉。”
福来把老皇帝扶起来,立刻有小太监在皇帝背后垫上了软垫。
皇帝脸色蜡黄,咳嗽了一阵子,喘息着道:“朕曾听过民间一句老话叫:老人难过冬,如今一看果然如此哪。”
福来小声劝解道:“皇上莫要丧气,冬天气候寒冷,人吃五谷杂粮难免有病有灾,皇上不是都熬到春天了,往后定然平平安安。”
皇帝见太医正凝神把脉完毕,问他:“太医正,为何朕今日所服用的汤药,味道与昨日不同了。”
太医正立刻跪下,“皇上,病灶变化,用药也要随之变化。微臣觉得前几日的汤药该换换了,故而为您重开了个方剂。”
皇帝坐了这么短短一会子,已经头晕目眩,他靠在软垫上有气无力道:“太医正,朕一向信得你的医术,但是朕的身体自己也知道,已经油尽灯枯了。”
太医正连连磕头:“皇上一定会痊愈的。”
“痊愈?”皇帝微弱地笑了笑:“痊愈朕就不指望了,朕现在命你,不必再考虑治病痊愈的方子,只管用药物让朕多活几日。”
皇帝的目光落在虚空处,朕现在还不能死,朕还有许多事没有交代。
太医正跪在地上仰头看了龙床上的皇帝一眼,复又伏在地上,低声道:“臣自当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