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晓光弯腰把盘子放在石昊面前,看着他严肃的面容,便知道他想说什么,赶在石昊开口之前小声道:“马上就去睡,我就是饿了起来吃点东西。”
刘立也接着一句:“我保证蹲在帐篷门口看着她,不许她再离开半步。”
石昊脸色缓和些许,依旧绷着“嗯”了一声。
“加油,你是最厉害的!”胡晓光握着小拳头冲着石昊笑了笑,和刘立一起退下了。
一碗羊汤下肚,热乎乎的滋味从口中到胃里,让石昊觉得全身都暖暖的,他一下子想起了胡晓光总爱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满血复活。”
他知道现在不是想她的时候,偏偏她的身影在脑子里晃来晃去赶不走。
他又想起最近这段时间,每当胡晓光和刘立斗嘴,刘立嘚嘚个没完没了的时候,胡晓光总是出其不意地直接动手打他,说什么“简单!粗暴!有效!”
石昊拿起棉帕轻轻地擦拭了嘴唇,坚毅的目光扫过屋里所有人,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石昊缓缓道:“本王觉得,既然铁了心要下这一步棋,就不必沽名钓誉了,按照最便宜行事的法子来处置。”
“王爷说得对。”一个五大三粗的将领立刻道:“何必又当□□又立牌坊,不如我们爽利些,直接干他娘的。”
此人话虽然粗糙了些,却是在理,众人就按照这个思路讨论起来。
石昊问:“眼下大军多久可以到京城。”
那将领估算了一下道:“急行军五日可至。”
刘录有些忧虑道:“按照马冀中信上说的时间,袁佳光大约前日或者昨日便已经到了威北大营,威北郡和太华州距离京城差不多远近,那么他们的二十万大军岂不是五六日便也可到京城了。”
那将领笑了起来:“刘参领你是文人随军,不懂这其中的道道,二十万大军岂能走就走。”
“可咱们的三十万大军不就是说走就走吗?”
另一个将军听了刘录的追问也笑了起来:“咱们的兵是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早已经捋顺溜了,各部之间政令通畅。那常年驻扎一地的军队,如何能比得咱们,就是再上道的将军带兵,也得整饬个两三天才能出发。不然的话,一上路,那就是兵找不着将,将找不着兵。连吃饭,都找不到自己的伙夫。”
他说得有趣,大家伙都笑了起来,弥漫在屋里的凄苦闷气终于一扫而光,找对了战略方向之后,众人都觉得思路越理越顺。
石昊点了点头:“说得不错,他们整饬部队的这两三日,便是我军的机遇,在他们到京城之前,务必要将所有事情处置完毕。否则的话,局面不堪设想,我军必然陷入被动。”
众人皆明白了石昊的意思,若是秦王在威北大营的兵到京城之前便已经登基,那么对方的行为便是师出无名,无异于谋反。
反过来,如果太子继位,下个旨意让南征军不必进京了,那么秦王兵临城下,也是造反。
哪只队伍先进京,就意味着赢得了舆论的制高点,所以这简直就是生死时速。
众人立刻道:“还请王爷早做决断。”
石昊站起来,环视众人,果断道,“传令全军,饮食后原地休息,一个时辰后出发!八百里加急送信给吕弘量,叫他率部立刻北上。”
“再传令给马冀中和荣世昌,京畿大营立刻进京,控制住皇宫和文武百官府邸,把京城围起来,这几日所有人员不许进也不许出。”
石昊不仅要切断京城同其他各处的联系,更要防止在京官员们互相串通一气。
“妙计!”一个将领兴奋道:“待咱们十万大军一到,王爷立刻登基,京城墙高门厚易守难攻,谅那威北将军袁明朗也不敢强攻,只等吕副帅带大军一到,咱们里应外合包饺子!”
刘录补充道:“最好飞鸽传书叫朱广才和老花带衙门里的捕快们去查一查兵部的库房,属下怀疑那里面是否有什么东西。”
一个幕僚道:“这还用得着查吗,猜也猜到了,里头必定是袁华俊为威北将军准备的刀兵箭矢。”
另一个幕僚捋着胡须点头道:“圣上突然病危,恐怕与我们与他们都是措手不及,如今威北将军贸然得令起兵往京城去,必然没有充足的时间准备,想必咱们的兵部尚书袁大人,打算近水楼台先得月,借花献佛了。”
石昊冷冷道:“不必扭扭捏捏猜想了,无论袁华俊在里面藏了什么,叫马冀中直接派人接管兵部库房便是,违令者格杀勿论。”
石昊同刘录一样,也注意到马冀中信里特别提及,袁华俊每次去的视察库房的时候排场都很大,带着许多仆人和车马。
马冀中此人粗中有细,如今他得了荣世昌做臂膀,荣世昌更是智勇双全之人,他的这封信必然是同荣世昌商量着写的,如果这两人都觉得这件事有异,需要提一提的话,那就说明必须要提前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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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奶奶,二爷回来了。”
袁府二房的院子里,丫鬟的通报声刚刚落音,袁华俊的次子袁佳照就进了院子,他皱着眉头问迎上来的妻子袁阮氏:“老三屋里闹什么呢?”
袁阮氏朝着老三袁佳才的院子方向瞧了一眼,风中隐隐夹杂着女人的叫骂和哭泣声,她朝着袁佳照暧昧地笑了笑,“相公,咱们进屋说。”
袁佳照进屋把下人和孩子都打发出去,交给妻子一摞银票:“这是通兑的,你给收好了。”
袁阮氏看着那数目吓了一跳:“相,相公,谁给你这么些钱?”
“谁能给咱钱,这是我名下的田产庄园,和你那些陪嫁的地产,我给低价卖了兑现。”
“什么?”袁阮氏惊讶地拔高了声线,之后又捂住嘴小声问道:“相公,你这是为何啊,你瞧瞧,咱这亏了多少啊!”
“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袁佳照瞪着眼看她:“你把这钱收好了,再悄悄地把值钱的细软收拾起来,这几日把孩子们带在你身边睡,随时听着娘那边的安排。”
袁佳照又朝着门窗的方向看了几眼,确认无人后,再次叮嘱道:“切记,不可对外人声张半句,这几日你不可离府半步!”
袁阮氏已然呆了,“相公,这这这,这是何意啊?”
“勿须问!照做便可!”
袁阮氏不敢再问,只得点点头,饶她一向聪明伶俐,也摸不清自家男人是何意。
“收拾两件衣衫给我,为夫要往北几日。”
袁阮氏闻言赶紧拿出一个包袱皮,手里收拾着,嘴里道:“相公,大哥已经出门几日了,怎的你如今也要出门。”
袁佳照顺手翻看了一下几个儿子的描红课业:“不该问的事情便不要问,安心过你的日子。”
袁阮氏嗔道:“我这不是心疼你吗?”
她抬起眼又瞟了一下老三袁佳才的院子方向,带了些轻蔑道:“相公,你忙得团团转,是不晓得这家里的事儿,人隔壁老三最近也没闲着呢。听说这几日他把院子二三十个年轻丫头,挨个儿收进房里用了,有时候一夜都收好几个,老三家里的正闹得凶呢,母亲似乎没心思管,只让大嫂来说老三几句,结果你猜老三怎么说?”
袁阮氏顿了一下,“老三跟大嫂说,往后都只要家里那一个,趁着现在还有功夫,跟这些年轻的快活几日罢了。”
袁佳照立刻皱眉了:“老三怎可如此荒谬!我早就劝爹不要告诉他此事,爹却说要让他心中有数。我看他如今是心里一点没数!”
袁佳照说罢拎起包袱,甩甩袖子气哼哼走了。
袁阮氏照着袁佳照的吩咐,将那些银票收了起来,又支开旁人,只叫了自己的奶嬷和陪嫁丫头进来,将值钱的珠宝首饰细软之物装了整整一大箱子。
今日不知道怎么了,袁佳照回来说了那一番话离开之后,她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直到奶嬷收拾好一切,咔嚓锁上箱子,袁阮氏心里随之咯噔一下,她把这前前后后的事情联系在一处,模模糊糊地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袁阮氏娘家父母已逝,她还有一个长兄在刑部做主簿。
她连忙从奶嬷手中拿过钥匙,从箱子里取出了十几根金条用手绢包好了,焦急得对奶嬷道:“奶嬷,这些金条务必交到我兄长手上,让他莫要贪恋家中其他财物了,带着嫂嫂和侄儿们速速离京避难去吧。晚了,可就走不了。”
见奶嬷一脸疑问,袁阮氏把那一包金条塞进她怀里:“趁着现在天黑门房换岗,赶紧混出去。你男人和儿子还在我兄长家里做事,如今你回去与他们团聚吧。一定要告诉我兄长,什么也不要问,快走,快走,小妹是不会害他的。”
奶嬷见小姐这样说,知晓事关重大,连忙趁夜去了。
第二日下了一天的小雨,北方初春的些许暖意,在这场小雨中消磨殆尽。日落之后,浓重的乌云挡住了星月,夜色一片漆黑,城中的街道空无一人。
正是入定时分,袁府的后门却突然开了,十几辆马车陆续驶出,马蹄和车轮上都裹了布条,悄无声音地直奔南城门。
守城门的小官带着手下五六个守卫,早已等在那里,悄悄打开了侧门放这队马车出去。
袁府管家从最后一辆马车上下来,笑眯眯地招呼人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大袋赏银递给那小官。
小官接过袋子,手猛地往下一坠,重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先是一惊,而后脸上笑开了一朵话,对管家作揖表示感谢。
管家摆摆手,上车走了。
小官打开袋子,满目都是银子白花花的颜色,五六个守卫都伸长脖子过来看。
“啧啧!”一个守卫道:“管不得都说宰相门房三品官,国舅爷府上一个管家告老还乡都这么大的阵势。”
守门小官“嘿嘿”地笑着:“弟兄们都有——”
他话没说完,瞳孔骤然放大了,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插在自己胸口的飞刀,一头栽了下去,其余几个守卫也横七竖八倒下了。
车队出了城,夜色中影影绰绰立着数百名武艺高强的护院。一个呼哨响起,护院们立刻打马而来,他们将会一路随扈。
管家敲了敲车窗,低声道:“已经处置干净了。”
袁华俊撩开车帘,他看了看跟上来的护院们,心里安定了许多,轻轻点头道:“知道了。”
袁华俊一转身,对上了鲁夫人焦虑不堪的面容。
“老爷,你就不能同我们一起走吗?”
“夫人,皇上已经不行了,只要他一驾崩,太子就要立刻继位,我得留在这里主持大局。”
鲁夫人满心不安,她忍不住握住袁华俊的手,“俊郎,就是太子继位了,又能怎样呢?你何苦为了别人的儿子拼到这个份上,弄得这咱们一家老小像是无根的浮萍一样。”
鲁夫人这句一反常态温存的称呼,让袁华俊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他浑身热乎乎的,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柔软耐心地解释给她听:“夫人莫怕,不要忧虑。夫人可曾听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世人行事哪有不自私,不奔着自己的好处去的。为夫并非为了他石家的皇位在拼,为夫是要为了你和咱们的孩子搏一搏。”
“今日为夫给你透个底,只要石怀玉一死,石恒那小儿称帝,没了石怀玉的绊扯,随便找个理由除掉石昊,这天下还不是我说了算。到时候那石恒小儿被我捏在手里,我让他禅位给佳光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若是他不肯,我让他暴毙的法子有千万种。”
他凑近了鲁夫人小声道:“夫人,你可还记得年轻的时候,为夫答应一定让你坐上皇后之位,如今再不拼一拼,为夫怕老了真就拼不动了。”
“俊郎,我怕,当初连老太爷都搏不过,如今这样真能成吗?若是不成,你我该如何是好?”
鲁夫人的眼泪刷刷直掉,她生□□美,即使老了也日日涂脂抹粉,一哭起来,脸上厚厚的胭脂红粉被眼泪冲出了两条小沟壑,看起来有些可笑。
袁华俊忍不住去替她擦拭,结果越擦妆越花。
“夫人不必害怕,袁明朗带着二十万威北军几日后就会到了,为夫不会有事的。你先带着孩子们去威北郡躲藏一段时日,等事情了结之后,为夫亲自去将你接回来。”
鲁夫人这一生从来没有同袁华俊分离过,她越哭越厉害:“你说咱们这是何苦呢,当初你做个郡守不也挺好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都这时候了,就别再说这种傻话了,快走吧。”
外面忽然一阵喧哗,鲁夫人猛地哆嗦,抱着袁华俊的胳膊贴在他身上。
“何事喧哗?”袁华俊拍着妻子安抚她。
“爹爹,婆母,大事不好了。”老大袁佳光的媳妇儿程氏趴在车厢外面,她的声音抖得厉害:“锦绣,锦绣她又不见了。”
“什么?”鲁夫人一瞪眼坐直了,她掀开车帘质问儿媳妇:“我不是告诉你们了,为了防止路上孩子们哭闹,晚餐里给他们吃些安眠的药物,让他们睡觉吗?”
程氏生性柔弱,她面对鲁夫人的诘问六神无主,只能流着泪道:“婆母息怒,都是儿媳的错,儿媳想着锦绣已经十六岁了,成人的大姑娘了,总不会再像孩童那样哭闹,所以就没给她吃药。”
她哭泣个不停:“眼下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行了。”袁华俊皱眉道:“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们先走吧,我回城之后,会安排人手慢慢找她的。”
袁华俊回到城里,天色已经大亮,他回府换了朝服。
袁府上的下人一觉醒来,看到主子们和主子面前得脸的那些人全不见了,正在惊悚无措,这时候袁华俊回来了,吩咐他们各司其职,下人们什么也不敢问,俯首听命。
袁华俊在院子里立了一会儿,家人离开之后,让他忽然觉得家里空荡荡的。这时候他想起来跑丢了的袁锦绣,他本欲把管家叫来,让管家派人去找袁锦绣,叫了两声才反应过来,管家已经跟夫人孩子们一起走了。
袁华俊不悦地想,这孩子自从上次出事之后性情大变,婚期延迟似乎让她更加任性,不如往日乖巧,如今千头万绪也顾不得她了,且放一放吧,等事成之后再去寻她。
袁华俊进宫去面前皇后。
皇后袁宝珠在坤宁宫正六神无主,见袁华俊来了,立刻遣开了太监宫女,拿帕子捂着心口,苦着脸问:“大哥,现在我们怎么办?总这么拖下去不行啊,我这心越来越慌!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袁华俊忽然焦躁了起来,这小半天的时间,已经有三个女人追着他问“如何是好?”
这一瞬间,他真得也很想随便揪住一个人问一声:“我该如何是好?”
袁华俊心里五味杂陈,他苦笑了一声:“小妹,这两天,我夜里总是梦见咱爹。”
若是爹还在该多好,凡事只要听爹的准没错,即使错了,爹也能力挽狂澜。
“梦见爹?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想这些?”皇后袁宝珠气呼呼地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降火气。
袁华俊被袁宝珠那猩红的宝石护甲刺痛了眼睛,他叹了口气,爹早已经不在了,如今这一大家子人的荣华富贵都依靠着自己,闯了祸再也没人能帮自己收拾烂摊子。
路何去何从,都得靠自己决断了。
他冷冷道:“派人杀石昊的时候你不是挺胆大的么?为何如今这件事却办不好?”
皇后脸上露出了害怕的神色,她打了个哆嗦,环顾着左右确认无人,才压着嗓子小声道:“我已经询问太医正,他说剂量下得很重,按说石怀玉那老东西,按着这个药效相克的方子吃了一个月,这几天就该咳血归天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跟王八似得,总是憋着不肯死。”
袁宝珠说着就有些带气:“眼看他就要坏了我儿的好事,要不然派人拿刀杀了他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五天更新快六万字,头晕眼花手抽筋,小天使们,我明天星期一能不能休息一天,日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