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各大婶坐在胡晓光对面,慈祥地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斟酌着劝道:“丫头啊,老奴今日想同你说几句倚老卖老的话。做女人不容易,凡事都得想开点儿,别的不说,你瞅瞅这天底下,甭管正妻多么温柔贤惠,如花似玉,那最后受宠的,不都还是小老婆么?所以说呀,遇到事情咱们得往好处琢磨,不能钻牛角尖。”
乌各大婶十分怜悯这个女子,明明同大王情投意和,偏偏横生枝节,但是谁也没料到会如此,今日也只能多劝劝她了。
胡晓光不知所措地放下了手里的水果,使劲咽下了嘴里那一口,感觉脑子有些卡壳,乌各大婶怎么会突然跟自己说这些,什么大老婆小老婆的,难道是……
她抬头看向乌各大婶,惊悚地想,难道是大婶的老公春风吹来花开二度,要娶小老婆了?
这怎么办?我是不是得劝劝她?
胡晓光蹙眉想了想,努力开解道:“大婶你别这样说呀,别管小老婆多么貌美如花,都有容貌衰老那一天,要不然怎么说花无百日红呢。古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任她小老婆再怎么折腾,也比不上正妻在男人心里的地位。”
她很想说,大婶你怕个啥啊,你那几个儿子个个都虎背熊腰,但凡小妾不听话,揍她,但是又不能这么直说。
胡晓光想了想,她站了起来,一手叉腰,一手兰花指,摆了个霸气十足的姿势,模仿着宫斗剧里的皇后娘娘,捏着嗓子对乌各大婶道:“只要本宫不死!你们终究是妾!”
乌各大婶顿时觉得有凉气嗖嗖得从后背冒出来,她正欲再劝,胡晓光眼尖,一眼看到布鹏来花园找她,她高兴地说:“大婶,大王来找我了,我先过去了。”
乌各大婶看着胡晓光兴高采烈跳跃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想,想不到这丫头用情如此之深,八成是想不开了。
“我有事要跟你说!”
胡晓光进屋的时候,蒙九隆正独自站在书案前端详一幅仕女图,胡晓光凑近了,发现正是日前挂在卿卿楼里那一幅自己的画像。
“我也话要同你说。”见她来了,蒙九隆微微一笑,目光仍落在那仕女图上,“这画中人的眼睛不及你万分之一。”
“不要谦虚,你把我画得很漂亮,谢谢你。”
胡晓光陡然想到昨晚听到的事情,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矜持了,往日在他面前的那种随性一扫而光,像一只抱成一团的小刺猬一样站在蒙九隆面前。
蒙九隆好像并没有听出来胡晓光的不自然,他将那幅画卷了起来,动作非常慢非常细致,然后取出一只匣子,小心将那卷轴放进去,用一把精巧的小铜锁锁好,又将那匣子放进了他面前巨大的书桌最深处的一只抽屉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缓缓走到胡晓光面前,用一种非常专注的眼神看着这个女子的脸,似乎要将这个人的样子分毫不差地刻进骨髓里。
“你……别这样看我。”胡晓光被他看得别扭,有点想冒冷汗。
蒙九隆伸手想抚摸她的脸,胡晓光偏头躲了过去,他的手无力地落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后,蒙九隆轻声问:“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就一点点?”
胡晓光沉默了一会儿,“像你这么美好的人,是很容易让人心动的,但是你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有或者没有,似乎都是不对的。”
蒙九隆仍在执拗地看着她,等待她的答案。
胡晓光只得低声道:“如果换个时间地点的话,不管是你,还是石昊,也许表白的瞬间我就答应了,也许还会跟所有的闺蜜们炫耀一番,毕竟你和他都是这么优秀的男人啊。然而人不能活在如果里,还是要认清现实,我并不是最适合同你共度一生的人,现在我们被对方身上的美好吸引,当年深日久激情褪去,隔阂就会冒出来,没法白头到老的。”
胡晓光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但是有些话她必须要说出来,因为这次一别,怕是很难再相见了。
“我昨天听了一些关于大祭司的事,虽然我不太了解你们这个国家的大祭司是什么人,但是我已经看到了,五昭国都是世俗的国家,并非政教合一,这说明宗教的力量没有那么强大,所以你完全不必受制于人。更何况现在你已经做了武朝的藩国,日后有什么难处,都可以向武朝求援的。如果现在的皇帝不帮你,你也不要担心,只管韬光养晦,最多一年情况就会不同。”
胡晓光暗暗想,因为很快石昊就会继位了,他一定会帮你的。
蒙九隆抿着嘴,只是静静地伫立聆听,他的目光始终柔和,一如初见那日的暖阳。
胡晓光咬咬唇,接着道:“你如今的处境不是考虑儿女情长的时候,你这里情况和中原不一样,中原地区千百年来处在统一状态,老百姓的统一观念根深蒂固,但是五昭国多年来各自为政,百姓心里对统一的事情没有执念,所以你需要尽快正式建国,培养这种老百姓的家国观念。同时需要一个家族力量强大,又能顾全大局的王后,能帮助你让天下归心。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该是我这样一个毫无根基异族女子。我想你一定能找到一个这样的女子,同你相亲相爱携手一生的。”
蒙九隆在胡晓光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始终霁和,听到最后他甚至笑了笑,认真地点头道:“你说得都对,你对时政的分析同清平官们说得一模一样,我都想为你鼓掌了。你不必为我担心,很快就会举行建国大典,大典当日将册封王后,而王后的人选……”
蒙九隆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他低头,又抬头,最终还是说了出来:“王后并不是你。”
胡晓光觉得心跳缓了一拍,她感觉有些不知所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站在这个人面前,这一切都非常莫名奇妙,明明这个人前一分钟还在深情地问自己喜不喜欢他,下一分钟就告诉自己:我要结婚了,新娘不是你。
“好,我知道了。”胡晓光点头:“只要不是我,是谁都跟我没关系。”
“对。”蒙九隆也点头,“只要不是你,是谁都跟我没关系。”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胡晓光忽然感觉今天蒙九隆精神状态似乎不太正常,“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你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婚约是怎么回事!”
蒙九隆笑得很难看:“你不需要知道那些,你只需要知道,娶你是我想做的事,娶她是我该做的事。在想做的和该做的之前,我只能选择该做的。”
他忽然祈求似的对胡晓光道:“你能不能跟我哭,跟我闹,就像市井女子那样我撒娇撒泼,说你不准我娶她。”
胡晓光感觉很烦躁,这都哪儿跟哪儿:“我不想撒娇,也不想撒泼,我就想让自己现在看起来不像个傻子。”
蒙九隆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了,他偏了头,目光越过窗户远眺外面的天空,有些薄薄的云雾被风吹得聚在一起,变成各种唯美的形状,又一阵风吹来的时候,这些云像轻烟一样消散,了无踪迹。
片刻之后,蒙九隆收回了目光,看着胡晓光平静道:“我知道我这种想法很自私,还有些卑劣,虽然我已经不能给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甚至连妻子的身份都给不了你,但是我还是,很想为自己争取这一次,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女人,这一生只爱我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