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牢房大门开了,伴随着一股子暗无天日的霉味儿,衙役们护着几辆木质囚车从里面驶出来,就如同几粒水珠落入了油锅里,人群立刻沸腾起来。等到那穿着女囚服的“压寨夫人”出来的时候,气氛更是到了爆点。
人们争先恐后往前挤,也不晓得到底看清没看清楚,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压寨夫人呐,抬个头抬个头呀。”有地痞无赖叫着起哄。
胡晓光趴在窗边紧盯着这一幕,有些哭笑不得,哪有什么“压寨夫人”,不过是一个身材矮小点的土匪头子被套上女装罢了。
不知道何时,罗雪妮也扒着窗户往外看起来,盯着那几辆被围在人群中间当猴一样看的囚车,她有些心惊胆战,等到囚车离得近了些,才看到那囚服是满是鲜血,她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胡晓光一把将她拽了起来,看她这副深受刺激的样子,有些不忍道:“你真害怕就别看了。”
“不,我要看,我要把昌哥找出来。”罗雪妮颤声道,她的脸因为恐惧而青白交加:“若是昌哥一条路走到黑做土匪,是不是也会像这样,严刑拷打受尽折磨,最后浑身是血被拉去砍头。”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胡晓光点头,扶着她一起站窗边向外看,在那些紧紧压寨夫人囚车的人群里仔细搜索。
石昊抿了抿嘴唇,思索着要不要告诉这两个女人,其实并没有用刑,那些血都是之前的死囚砍头流下来的呢?
他正想着,忽然身边的王柏轻声道:“在那里!”
石昊连忙也起身来看,只见下面一个军士冲着他们比划了几下,这些都是军中传递消息用的手势,胡晓光不太懂,石昊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似的,解释道:“他们发现了人,没有惊动他,暗暗跟上了。”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石昊问。
胡晓光想了想:“我们跟上去吧。”她看了罗雪妮一眼,“开门见山不要躲猫猫了,直接让人家夫妻俩团聚吧。”
罗雪妮没吱声,感激地看了胡晓光一眼。
荣世昌没去西市口看砍头,他没那份闲心,今天凑近囚车只一眼,他就知道那人不是罗雪妮,摸不清官府到底是何意,但是张家庄是不能再回去了,搞不好还得连累了张老汉一家。
荣世昌跟三牛一合计,立刻做了决定,他让三牛回去通知其他弟兄们,他找个山坳子躲避一晚,集合之后再做进一步打算。
下一步该如何打算呢?其实他自己也有些茫然,青石寨已经被烧毁了,眼下是回不去了,只能找其他山寨去投诚,可是他不愿意做杀人越货的勾当,不过是被迫谋个营生罢了,又有哪个山寨愿意接收他们这样手里没人命的投名状。
即便是找到落脚处,如今看来官府是来真的,最后的结果八成也是同今天被砍头的那些死囚一样。
他又想,不行的话我回老家呢,但是一想到他那三叔,荣世昌颇为头疼,老家也是回不去了的。如今看来只能带着弟兄们一路往北,去边境,前些日子还看到官府发榜征召屯田兵,虽说是苦了点,总算是条正经出路,只要天不亡我,剩一口气也不能就此认命。
还有胖丫,不知道她如今可好?一想到这个女子,荣世昌心里抽痛起来,你莫要怨我没有去赎你回来,跟着我这样没出息的土匪,不如你踏踏实实找个人家好好过日子。这辈子是我欠你,下辈子若是再遇见,一定好好还你。
正是秋收时节,农户们频繁进城买卖东西;今天又有热闹可看,几个城门都是车水马龙,荣世昌和三牛分开后,独自靠着城外路边一处歪脖子老树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想来想去没有出路,不由得闭着眼喟叹了一声。
“昌哥——”似乎有个熟悉的女声在叫他,荣世昌摇头苦笑,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想咱当年也是意气风发一心想要扬名立万,如今混成这一副熊样子,媳妇也没了,老家也回不去了,自己竟都开始幻听了。
“昌哥!”
马车没有停稳,罗雪妮便匆匆跳了下去,跌跌撞撞跑向路边的荣世昌。那姿态就像一片秋风中单薄无助的枯叶,轻飘飘打着旋儿靠近大地。
靠在老树上抱着胳膊发呆的荣世昌猛地站了起来,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这一幕,他喃喃自语问了一句:“胖丫?”
“是我,昌哥是我呀!”罗雪妮再也顾不得其他,战栗着扑倒在他面前,腿脚一软眼看便站不住了,荣世昌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这才相信不是梦,不是幻觉,真的是他的胖丫回来了。
“你怎么会来,你如何找到我的。”荣世昌搂着怀中人喜极而泣。
当荣世昌扶着罗雪妮的肩膀仔细端详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却不禁愣住了:“你怎么瘦成这样!你后来的那个相公呢,他待你不好么?”
罗雪妮仰着脸对他笑着流泪,那温柔而倾慕的笑容一如当年,是命运折磨中她唯一没有改变的东西:“找到你便好了,别的都不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在吃土的艰难日子里还来支持作者,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