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留痕迹地看了太子一眼,又淡淡道:“且,孩儿记得当年石家祖训之中,未曾有阻止寡妇再嫁之意啊。”
石昊说完之后,金殿内安静下来,皇帝石怀玉庄重威严地端坐在大殿上思索片刻后,缓缓道:“此事诸位爱卿如何看,今日再可议一议。”
皇帝冠冕上的玉旒遮了半面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目光落在何处,只有离皇帝最近的总管太监福来,才能从轻轻晃动的玉旒上窥视出皇帝此刻内心正在激烈的碰撞思索。
福来暗暗地想,诸皇子之中,果然还是秦王最肖似皇帝,差事办得好,模样生得好,又是陛下发妻所生,说起来他本该……唉,着实可惜了。
陆崇理见皇帝发话让议政,便接过石昊的话头道:“禀告陛下,如今秦王要去剿匪,国舅爷哭着喊着要去征南,国家处处要用钱,国库真是捉襟见肘。臣携户部诸位同僚为了把钱花在刀刃上,那可说是绞尽脑汁锱铢必较,不是臣自嘲,臣也曾做得锦绣文章,如今掉进钱眼里,别说文章,连歪诗都写不出来了。”
群臣听他这样一说都笑了起来,皇帝脸色也霁和不少,只有袁华俊狠狠瞪了他一眼。
陆崇理假装没看见,依旧自顾自道:“日前礼部来报建造贞节牌坊所需银两数额之时,臣就觉得极为不妥,如今恨不得一个钱掰成两半话,给活人花都不够,怎能再去建造这种东西。故臣也以为郭尚书所言极是,寡妇们若能改嫁,还是改嫁了最好,省钱。”
袁华俊鄙夷道:“黄白乃是阿堵物,我冷眼瞧着陆尚书如今真是掉钱眼里了,以往叫你一声先生,那是你才高八斗,如今哪里还有当年才子风流的影子,现在再叫先生,那是账房先生。”
“噗嗤”太子忍不住笑了一声,殿内有不少官员也跟着笑了起来。
陆崇理却浑不在意道:“不知诸位同僚觉得何为文士风流啊?”
他见马冀中在旁边笑得一脸没心没肺,心说我白为你小子说话了:“马都统有何高见?”
马冀中见他问,咧嘴一笑耿直道:“我觉得名士风流就是脸皮要厚,别人该说啥让他说,我该做啥我还得做。”
群臣笑得更欢乐了,周尚书笑着捂脸道:“小马儿说得好,说得妙,这方面陆尚书一向很有心得。”
陆崇理浑不在意一拍手:“周尚书你别光顾着笑哪,咱们说道说道,我劝你别选什么贞洁烈妇了,多拣选几个巧嘴媒婆才是要紧事。等到今年除夕,为兄必亲自写一副对联送去你礼部衙门。
上联:巧牵红线为民,喜贺红梅结新籽(子)。
下联:多生儿子为国,笑看绿竹又生笋(孙)。”
郭功题接了一句:“横批,又怀上了!”
金殿上的气氛轰然炸了,大家都笑得直打跌,太子笑够了,揉着肚子揶揄道:“陆尚书果真有才情,郭尚书更是风趣幽默。照二位大人的意思,寡妇改嫁是为国省钱,何不请旨让男人娶老婆上税呢,如此还可挣钱呢。”
石昊怔了怔,顺着太子的话说:“我很惭愧,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太子殿下果然英明。”
说完这句话,他心里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顿了几秒之后,才想起之前把玉簪交给胡晓光典当的时候,她曾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感觉,不经意间,记住了对方的所有,甚至连自己都弄不清楚到底是何时爱上了她。
“皇兄这是……?”太子一怔。
陆崇理却眼睛一亮,秒懂了石昊的意思,他也对石恒拱手道:“太子真是天纵奇才!”
“呵呵……”太子只好尴尬地笑笑,虽然他不太懂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值得人夸耀的话,但是这些交口称赞让这位年少且自负的太子自矜起来:“诸位过奖了。”
石昊不再看他,只是转而对皇帝道:“父皇,儿臣以为天下男人婚姻生子之事,虽是私事却关乎国计民生,如今法度松弛,民间豢养侍儿私婢成风,为长久计,还是尽早定下律令为好。”
皇帝看了看石昊,又看了眼石恒,苍老的面容如深井般平静,谁也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