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金銮殿宝座上,文官居左,武官居右,一片肃穆之气。石昊满眼红血丝,默然垂手站在人群中,他整夜未眠。
司礼监声音洪亮、一嗓子喊出来余韵悠长:“有本出班早奏,无本卷帘退朝!”
兵部尚书袁华俊出列道:“启禀陛下,臣有本。”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看了看袁华俊呈上的奏折:“国舅是要征兵。”
袁华俊道:“陛下,大武与南昭迟早一战,臣以为尽早征兵训练为好。”
皇帝没有表态,“此事列位爱卿如何看?”
户部尚书陆崇理立刻躬身出列道:“臣以为不可,如今天下甫定百废待兴,壮劳力奇缺,连耕田扶犁的农夫都没有,老幼妇孺皆如男子般艰辛出力。前头三年皇上仁慈免除徭役赋税,这三年户部收上来的钱粮虽然略有盈余,却连前朝末年三成都没有。说起来总算一年比一年略微强点,国家刚有中兴之象,若是此刻再要征兵,恐怕雪上加霜。”
袁华俊眉头一皱,哼了一声道:“陆尚书之言乃是妇人之仁,我大武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即便陆崇理不是高官,一个男子当众被说成“妇人”也是很不给自己面子了,陆崇理立刻涨红了脸。
一般来说开国之臣,无论文官武官大多都彪悍,毕竟是一路血里火里搏杀出来的,别说吵架了,汉高祖刘邦的开国功臣甚至在上朝之时当着皇帝的面儿打起来过,常常气得刘邦拂袖而去。
陆崇理虽是文官,却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乃是石家军里铁血军师,多年来跟随皇帝倚马草诏、南征北战,军营里炼成一身铮铮风骨。
于是他立刻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道:“国舅爷此言差矣,若民不聊生,则卧榻不稳,又与他人何干!国舅爷自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只怕凯旋回朝之时,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入城之时无人夹道迎接,只有我一个半老头子倚着宫门拍拍巴掌欢迎,国舅爷岂不是落寞。”
两人同为六部尚书,陆崇理却不叫官名,称其“国舅爷”,暗指他靠女人上位,讥讽意味不言而喻,袁华俊顿时变了脸色。
两位实权大佬剑拔弩张,一个主战,一个主和,朝堂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这是暴风骤雨来临前的平静。根据前几次讨论攻打南昭国之事的经验,群臣都知道,下半场皇帝的主要任务是劝和,如果这俩狠人撕打起来的话,群臣可能还要负责拉架。
陆崇理有一句话说的极对,如今天下甫定百废待兴,不仅种地没人,连当官都缺人,各部都在把人当牛使唤,文武百官手头的工作堆积盈案,但若是这两人在朝堂上争起来的话,不知何时才能散朝,一上午时间算完犊子了,啥也甭想干了。
礼部尚书周彭成最擅长的就是和稀泥,在殿内诸位同僚殷切目光的逼视下,他情不自禁地揉揉上次拉架被袁华俊扯伤的腰,战战兢兢向前挪了小半步,硬着头皮开口道:“皇上,臣臣臣有事要奏。”
不等皇帝开口,石昊却忽然道:“父皇,儿臣以为袁尚书所言极是。”
“唔?你说说看。”皇帝看清说话人之后立刻来了兴致。
听到石昊竟然开口声援自己,袁华俊也觉得眼皮一跳,太子惊讶地看了石昊一眼,陆崇理脸上写满失望。
群臣同样大跌眼镜神色各异,若这话是太子石恒说的也便罢了,但说话之人竟是秦王石昊,石昊虽是袁国舅的女婿,但是一向同袁国舅关系尴尬,倒是不至于对着干,只是多年来无论袁国舅在朝堂上提起任何事,秦王从来不置一言。
石昊想起同胡晓光前几日的争论,缓缓道:“多年征战四方,如今军中的将士,年老者有之,病弱者有之,残疾者有之,让这样的士兵上战场岂非送死。故而臣以为,让这部分老兵退役,补充年轻体壮的兵员确实很有很有必要。但是陆尚书之言有理,如今四野缺人,强行征兵无异于竭泽而渔,容易天怒人怨逼民生变。”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太子却似笑非笑道:“那皇兄说怎么办,又说要征兵,又说不能征,你倒是想好了再说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