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期间,所有未安排具体任务的部门均作为机动组。另外文体部的动员工作,我希望在这周内看到成果。”
摆放在桌面上的资料仿佛是英雄腰侧所佩戴的荣誉宝剑,没有什么实际作用,而仅仅是为了象征对方的勇武善战才留存于世间。
拄在资料边的手偶有翻页的动作,但这一举止却似乎更偏向于展现讲演者交代事项的节奏与进程,而非其他。
眼下,程谨仪从容不迫地站在讲台上,该敲打的敲打,该提醒的提醒,似出水芙蓉般明丽的脸庞挂着令人无可挑剔的笑容。
“各部门尽快将策划案提交上来,不要懈怠。”她曲起指节叩桌两下,如是命令道。
“至此,相关活动要点已经向各位全部讲述明白。如果还有什么疑问,请当场举手提出。”
犹如女王坐于高座俯瞰自己的众臣子般,接着程谨仪往教室内环顾一圈,与下方一双双纯洁又无辜的眼睛对上又错开。
“……”好吧。
即便今晚没有,那也是暂时的。
“虽然这次的主要负责人是雨轩,但其他副主席也要帮忙积极督促各部门的活动开展,及时向我汇报进度。”
她有条不紊地说着,流利而毫无磕绊,仿佛这些话已深深印刻在了脑子里。
“倘若之后有什么问题,各部门部长请先找你们的分管主席进行沟通。”
整个过程中,没有人敢打断程谨仪,正如现在的学生会也无一人胆敢挑衅她的权威。
教室内宽敞明亮,头顶的LED灯正以生命为代价努力驱逐着自己管辖领域里的每一丝晦暗。
然而就在这间亮堂堂的屋子中,讲台上的程谨仪却像是自带了光环般,一束无形的聚光灯打在她身上,将全场的目光都汇聚起来。
不过,自幼便是大家瞩目焦点的程谨仪面对这样的场景却表现得稀松平常。
随即,她朝台下参会的成员们俯身鞠下一躬。
“那么这次,也拜托各位了。”
……
“主席,不是说上面又要求办什么红色主题演讲比赛吗,怎么最近没声啦?”学习部部长陈柠做贼似的凑过来,向她悄声打听。
这会儿刚散会,程谨仪碰巧又涌现出了一些新的想法,怕灵光一闪而逝,于是便没急着走,干脆就在教室里坐下来修改方案。
她执起笔不断地在纸上写写划划,听到问话头也不抬,几个字轻描淡写地带过:“我推了。”
几乎是对方话音初落,下一瞬陈柠的嘴巴便惊成了“O”形。
“啊……?!”
事实上,在学生会里干了将近三年,陈柠常常感觉自己唯一的作用就是被当做免费劳动力使唤。
部长这职位看起来威风凛凛,但追根究底,实则是吃力不讨好的角色——上有团委施压完成任务,下有懵懂后辈需要□□,平时尽心尽力替人跑腿,可到头来却仍免不了两端受气。
说句不好听的,真是屁权力都没有,还不得不在人面前卖笑装孙子。
——当然,这都是在程谨仪全面整顿学生会以前。
当初陈柠还在上大二、做副部的时候,学习部的问题其实已经比较严重了——继任的新部长是属于内部推荐上岗,可就任后却又撒手不管事,这便导致整个部门竟只有她一个老实人在埋头苦干。
都说枪打出头鸟,后来她果然受了同期理事的排挤,觉得自己要不就干脆撂担子走人,谁曾想接连往上面递了三次辞呈,但最终都被老师退了回来。
实际上,当时的在任主席缘于毕业忙碌,平常也不怎么露面了,恰逢活动鲜少的下半年,整个学生会怠惰氛围甚是浓厚,因而全体面貌大打折扣。
总之,千言万语归为一句话:只缘身在此山中。
要想改革旧制已举步维艰,遑论追忆往昔峥嵘岁月之风采。
就在这样复杂的形势下,当时身为国际交流部部长并兼任副主席的程谨仪被委任了临时代理主席一职,接掌了学生会诸多事务。
直至换届正式升任A大第38届校学生会主席,她又趁着新官上任三把火,肃清了学联内部的不正之风,一番操作可谓猛如虎。
“那……”
见自己的上司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陈柠狗腿地蹲在她身边,扒着桌沿小心翼翼地追问:“就不管书记啦?”
他们这届的书记就喜欢搞向党靠拢、思想建设之类的活动,尤其爱听红色故事。
前段时间陈柠便听到风声,说上面希望在十月中旬举办一次红色主题大赛。
这类活动一直以来都是由学习部来主办的,她虽然不想主动揽活儿,但终归是自己的责任,想推诿也着实没奈何。
孰料小道消息收到许久,通知倒是迟迟不曾下发,等来等去,陈柠的心里又备感焦灼与疑惑。
“我让人做了调研,结果显示这类活动受众不广,所以没有通过审核。”
但凡这类活动都有固定指标,每个班级强制参加多少人,名额皆要一一分配和落实,不光要东奔西跑寻人参赛,还得考虑到最后的观众数量。
自程谨仪担当主席后,她便让校会里的一个部门兼职负责调研结果,以便筛选出有质量的活动。
表面的风光不是那么容易维持的,既是如此,即使勉强举行,最终成效也必然不大。
顶着团委的压力去做,然后弄得学生怨声载道,到头来还不是得学生会背锅。
程谨仪又不是傻的,既然如今是自己当权,她自然会尽量避免浪费成员们精力的事。
这一年在任大刀阔斧,很多时候她与团委老师的意见相冲突,但常常都是对方做出让步。
如若能随时随地保持机警,要想在斡旋之中占据主动权,实则也不难。
不过这些,就无需与手下的小将们多言了。
下一刻,程谨仪掀起眼帘,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陈柠。
“少了麻烦事还挺不自在的,是吗?”
她拿笔帽一头轻拍了拍对方尚未褪去婴儿肥的脸颊,动作亲昵而微带揶揄。
“不不不——!”遭遇戏谑的陈柠却不敢造次,反而立马浮夸地摆摆手,“您误会我了!”
哪儿会不自在啊,她简直快落得即将起飞!
“真不愧是我的主席!!!”
稍后,陈柠朝对方竖起大拇指,片晌觉得不够,又冲人比了个爱心,耍了好一会儿皮才从教室里蹦着走了。
“你又撩她。”
这时,一个略显清冷的男声毫无预兆地插入,将程谨仪望着女孩背影消失方向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我哪有?”
被对方这么一说,程谨仪感到有些好笑。
“向来如此。”
对方皮肤白皙,五官长得端正斯文,戴着一副银丝框眼镜,一看就是冷静精英型的典范。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程谨仪的身后,立在距离对方几米外的地方,同她遥遥对视。
“……整栋楼都是她的噪音。”
少焉,他撇开眸,低低的语气半是在陈述事实半是在表达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