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熠天生妖力加持,千军万马也能几进几出,何况区区几人。
他越走路越黑,身边的高墙也逐渐高了许多,连月光也极为吝啬地不肯洒进这里。
身后那几人虽然觉得凌熠大半夜一个人来这里有些诡异,但是几经确认并无救兵的时候还是认定了这是杀凌熠的好机会,便悄悄从背后发起了进攻。
凌熠听到身后脚步声,淡定地笑了笑,道:“六个人?”
后面的脚步声顿了一下,很快又上前来,只是这次既然被发现了,也无需再刻意压着声音罢了。
接着宁静的夜色被“锵”的一声打破了,一把弯刀和凌熠手中的碧云剑迎面撞上,狭窄的小巷里以这一声为开端,轰轰烈烈地打了起来。凌熠一个打六个也不算费力。
夜间他手中剑柄散发着幽幽的绿色,偶尔那亮光从脸前划过的时候,衬得他脸色苍白仿佛夜行的鬼魅,冷硬而瘆人。
那六人也正如他所料,并不是吃白饭的,倒像是有两手的样子。除此之外,这六人出招配合也是极佳的,一看就是专门训练过的杀手组织,缠斗起来十分麻烦。
凌熠不欲惊动赵伯霈,自然不愿恋战,想赶紧解决掉这些麻烦。当即手上暴涨出一团黑雾,打算用点阴招。却不想这时候,身后先是有人惨叫一声,接着一股劲风袭来,他猝不及防地被人按倒,他当时一惊,手中黑雾转像身后。
电光火石之间,凌熠被放大到极致的嗅觉闻到了一股清冽的桃花香气,来人竟然是赵伯霈!
凌熠慌忙转过了手掌,那团可怜的黑雾来来回回,终于摇摆不定地被主人收回去了。
凌熠惊道:“你怎么来了?”
赵伯霈在他耳边轻笑了一声,说道:“不来怎么知道你背着我和几个野男人纠缠呢?”
凌熠:“……”
剩下的五个刺客:“……”
这是刺杀呢,你以为和你闹着玩呢?
这几个人杀昏了头,面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一心想着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凌熠慌忙伸手,摸到赵伯霈环着他的胳膊上渗出了温热的血液,彻底火了,手中那团黑雾再次涨了起来,将六个人扯着脖子生生拖后了一段,手中碧云剑一出,五个人胸口等高处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整齐伤口。
凌熠没看那些剑下鬼,赶忙转头问道:“你来干什么?”
赵伯霈听着他语气里带着些怒意,心想这是担心我了,这伤也算是受得值得了。便假意委屈地说道:“担心你呗,听到有声音就过来看看。”
凌熠没吭声,手上又升起一团黑雾,附在赵伯霈那还在流血的伤口上,语调拔高了一个度,问道:“你担心我什么?我他娘地就算穿胸一剑也死不了,你担心我什么!”
赵伯霈看着自己的伤口慢慢愈合,目光在黑暗里显得格外幽微,低声说道:“呵,你这小妖精可真是没良心。”
他甩开凌熠抓着他的手说道:“我真不知道你这心里到底是不是红的!别说你是肉长得,哪怕你长了一身铜皮铁骨,我也不想让你给别人当活靶子,没事就挨两刀!”
凌熠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从来没应对过这样的情形,一下子就从一个金刚不坏的战神变成了一个掏空脑子哄人的孩子。荆临天以为他武艺高强,文韬武略,便要他打打杀杀,安定四方,百姓给他冠一个战神名号,觉得他不死不灭,便指望着他维护一方安宁,谁有在意他是不是□□凡胎。这一刻他那脑子是彻底空的,搜肠刮肚也没想出个什么说法来糊弄赵伯霈,只好认怂了。
凌熠低眉顺眼地抓着赵伯霈被划破的衣袖,小心翼翼地说道:“师兄,我这不是怕你受伤嘛!”
赵伯霈虽然对于他这副样子感到十分诧异,心想这兔崽子其实是喜欢我的吧,随后不由得生出一点沾沾自喜来,但是面子上还是要装得很生气,当即一甩袖子,打算装大尾巴狼。只听清脆的“次啦”一声,那原本就摇摇欲坠随时打算脱离主人的衣服终于不堪重负断了。
凌熠抓着一截断袖,不知作何反应,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赵伯霈本来还想酒前活动活动手脚也就算了,没想到直接活动成了个断袖,就算周围乌漆嘛黑,没人看得到他,他仍然觉得画风诡异得厉害。
凌熠自知理亏,只好小心翼翼地提议道:“不如……我们去驿馆?叫楼下小二送些酒过来?”
赵伯霈想了想觉得也算是回事,勉强接受了小妖精的提议,便跟他回去了。
就在凌熠只顾着赵伯霈没注意的时候,刚才没有露面的一个人,屏住了呼吸融入了浓重的夜色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赵伯霈没有凌熠那么灵敏的感觉,自然也不知道此行来者是七个人,以为没有后患了,问道:“今晚那些人是什么来头心里有数吗?”
凌熠觉得自己那燕国公就算手黑得厉害,也不至于大老远把堂堂楚国右相叫来就是为了让他死在燕国都城。
那就只能是楚国有人打算在这里对他下手,然后嫁祸燕国了。
凌熠不知道是不是深觉家丑不可外扬,这些恶心的事情也还是不好直接说出来,便给自己和赵伯霈倒了满满一杯酒,说道:“或许打劫的吧?来,喝酒。”
赵伯霈默默寻思这小妖精是不是觉得他是个傻子,人家这么费劲地练出一个阵法就是为了当街打劫?转念也知道他心里必然已经有了个定论,便不想逼他说什么,若是逼问得紧了,倒更不容易让他说出来。但还是觉得咽下这口气实在是委屈,便脱口而出了一句:“现在劫色都这么大阵仗了吗?”
凌熠翻了个白眼,仰头喝下了一整杯酒,轻飘飘地转移了话题:“你们骊阳的酒真不错。”
赵伯霈从善如流地改了话锋,说道:“是啊,那不如相爷告病来我这里吧,本王天天陪你喝!”
凌熠:“……”
赵伯霈挥霍掉了凌熠对他仅剩的一点不知从哪里来的愧疚,在赵伯霈死皮赖脸地要求下迅速给他换了一套衣服,赶紧恭送端阳王爷滚蛋了。
赵伯霈走也没走彻底,生怕貌美如花的凌相爷再遭大盗劫色,派了亲兵层层叠叠地把驿馆围了个水泄不通,算是彻底尽了地主之谊。
凌熠在窗口看着楼下有序巡逻的士兵,觉得虽然多余,但心里那从来也不曾松动过的地方骤然被敲了一下,酥酥麻麻的,陌生又舒服。
第二日便是燕公赵伯景亲自设宴,宴请楚国丞相凌熠。
排场够大,但新意也没什么,这件事本身也没有什么争议,细枝末节的地方赵伯霈和凌熠也一起商定好了,就差两国国君盖个戳了。这次不过是走个过场,凌熠这样的事也做过不少,服服帖帖地应付了一遍赵伯景,就打算收拾包裹走人了。
赵伯霈和他那王兄兄友弟恭的故事被天下当佳话穿了多年,凌熠倒是也没见两个人有多亲近,看着最多就是比普通君臣要近一些吧,除了赏钱赏地大方一些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当年不爱待在都城的二殿下变成了只爱四处飘荡的端阳王爷,时光在走,人在某种程度上却也没怎么变。
凌熠忽然觉得其实这人一张笑面下,其实有诸多无奈,一个心怀天下的新君如何能忍一个手握燕云虎符的人在身边这么久,看他一步步建立起燕云十二骑,看他一步步成为这个国家的顶梁柱,况且这人还好巧不巧姓赵。
天家无父子,更无手足。
那些浮于表面的平静之下藏着旁人看不见的风起云涌。
凌熠很快就没空关心赵伯霈的家事了,荆临天一封派他上南越前线的圣旨被连夜送到了他手上,附带一纸南疆前线战报。
南疆遭越国侵犯,南越用从未见过的巫蛊之术将楚国边境十城太守品阶的官员灭了门,边疆士兵也因此术损失惨重,这些人死状都极为惨烈。
这些事情与此前齐田来通报给他的一模一样,这是终于藏不住东窗事发了。
凌熠冷笑一声,陈霖那老东西,虽然年轻是中过状元,是个舞文弄墨的文曲星,但也注定了只能是个粉墨登场的祸害。凌熠虽然心无天下,也不想没事就上前线舞刀弄棒,但是天命难违,便打算连夜和赵伯霈告个别就赶往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