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霖有些昏花的老眼里冒出了阴狠的光,恨不能将凌熠剥皮抽骨,他没想到凌熠竟然想出这么一招,让别人没有拒绝的余地,让他白白摆了这么大一场戏。
退朝的时候,凌熠对上陈霖的眼睛,他疏离又礼貌地一笑,弯腰点了下头,算是行礼了,就飘走了。
凌熠听闻那些人争执,就猜姓陈那老东西定是打算先把大事化小,等陛下提出此事时,陈氏一党只需要主张求和,再等那些武将出来吵上一吵,陛下定会问他,只要他请求出兵,没准能借南越巫蛊之术除掉他,若是求和大可想办法调转矛头弹劾他。想到种种可能,他还是匆忙想了个应对之法。
凌熠这联盟的念头从昨日齐田走后在脑子里兜兜转转了一夜,才勉强算是完善周全,在朝堂上也算是用上了,但说的只是个大概,具体对策还需要细细斟酌推敲。
凌熠手中把玩着一串凌鸢不知道从那个寺庙里求来的佛珠,越想心里越烦躁不堪。虽然这种被人虎视眈眈地盯着的情况从他进了这朝堂之高时就知道躲不掉的,但是心中那股愤懑来来回回无从发泄。
只见他眉间隐隐暴露出一丝黑气,脸色也苍白了几分,整个人看上去阴桀无比,他猛地站了起来,顺手把手中那一串珠子摔在了地上,穿着珠子的线哪能承受得起他的怒气,当即不争气地断了。褐色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散落了一地。他又仿佛不够解气一般,将桌上的东西一把摔到地上,声势浩大极了,惊动了门外守着的金伯。
金伯对他这动不动就发火砸东西的习惯也算是司空见惯了,里面那位说一句富可敌国绝不为过,摔起值钱东西来毫不吝惜。上次是楚公赏的一方名砚,这次也不知道是什么。金伯匆忙推开门进去,看到年轻的右丞相疲惫不堪地坐在椅子里,地上乱得不成样子。
金伯不知道他每次都在怒些什么,自然也无从安慰,只能进去替他收拾好东西,他看到地上散落的珠子,说道:“相爷,这珠子是小姐从高僧那里特意给您求来的,您怎么就……”
凌熠灵台这才清明了一些,眼睛里的黑色雾气也慢慢散去了,他闭了闭眼睛,回了下神,低声道:“金伯不要收拾了,找个下人来收拾吧。”
金伯听闻叹了口气,直起身来,把捡起来的珠子放在了凌熠的桌上,看了一眼凌熠,想忍住的话还是没忍住:“相爷,你有什么事不顺心不如和我这老头子说说?”
凌熠勉强提起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回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事了。”
世人反见过凌熠的,皆说他丰神俊朗,一代战神,文武双全,只有贴身照顾他几年的金伯才知道这人说好听叫喜怒无常,说不好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也没再招惹他,退下了。
凌府书房这几日总是灯火通明,有时甚至到了清晨才熄了。
如此几天之后,凌熠终于在六国纠缠错综的关系中理出了一些头绪,想好了在其中周旋的谋划。之后便是宴会的各种琐碎细节,比如拜帖怎么写,在哪里设置各国营帐,用何种礼节等等不计其数的问题,乍一看甚是让人头大。
凌熠那压在心里许久的暴怒终于在连轴转了几天之后爆发了,看着那一堆琐碎的东西把手中的狼毫一摔,把旁边的金伯吓了一跳,不知道他又发哪门子疯,颤颤巍巍地看着他。
只听这位难伺候的大爷下命令了:“把齐田将军给我叫来!”
金伯怕成为被烧焦的池鱼,赶紧摆动着不怎么利索的腿脚走了。
凌熠瘫进了椅子里,拿起手边一话本,不耐烦地翻看了几页,愣是一个字没有看进去,也就放弃了,把那本书盖在了脸上,闭上眼睛,试图压下那一股无名的怒火,等着齐田到来。
齐田敲门的时候,凌熠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一般,他把脸上的书一把掀开,把齐田叫进来,然后勾了勾手示意他来,然后把那些零零碎碎的冗余交代给了齐田,然后拍拍齐田的肩膀,说道:“有劳齐大将军啦!”
齐田:“……”
他原本以为凌熠是有什么要事相商,没想到就是交给了一堆麻烦,顿时十分无语,同时对这相爷每日都在混吃等死的尿性的鄙夷。
凌熠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会房间睡觉了,明天是休沐的好日子,不用早早起来面对陈霖等人的嘴脸。
不得不说齐田虽然对凌熠这个小白脸意见颇大,对正事倒是不挑剔,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并且做得像模像样,连凌熠这种挑剔的人也愣是没找出什么毛病来,当即表示心情大好放黑眼圈的齐大将军走了。
齐田走了,书房便只剩下凌熠一个人,他一手撑在桌边,一手翻动纸页,用笔圈出了几处还需要再次核对确认的地方。翻到最后一页与会名单时,祁国使者是王爷贺进,南越使者是丞相东崎煌,燕国使者是端阳王爷赵伯霈。
凌熠看到最后那个名字时,脸上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凌熠当年离家在路上时恰好救了赵伯霈一命,后来又拜至赵伯霈老师黎清太傅门下,成了师兄弟。
他要来啊,真好。
【燕国瀚海关】
傍晚斜阳恋恋不舍地倚在天元山上,留下几缕余晖,泼洒在光秃秃的荒山上,也洒在赵伯霈的铠甲上,黑色的铠甲被镀上了一层金光,倒显得英俊贵气了许多。此人乃是老燕国公赵连歧和侧妃的孩子,当今燕国公赵伯景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他那母妃屈氏当年就是名动京城的美人,赵伯霈一点没浪费地把他娘的美貌,添了些英气之后继承了个七七八八,教人一看就知道是谁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