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遂自然练得不够多,只是他悟性高一点就通,所以比起同龄人来略懂一些。他本以为林今棠敢口出狂言诋毁他师父,肯定也是个心浮气躁的郎君,恐怕没有那样反复琢磨的耐心,然而刚才林今棠表现出来的实力与气场,又让他心里没底了。
两个病人都是体中湿痛,进门的时候都弓腰驼背,走得很不顺畅,显然在受痹痛之苦。
但从表面上看去,无法得知究竟谁的情况更重一点,然而人是曾遂让人找的,他自然也知道,其实二人的病情确有些差距,他倒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找不到病情完全一样的两个人。
他们抽签决定,林今棠恰好就抽到了那个病轻一点的。
曾遂一时间竟松了口气,安慰自己说,倘若输了也不要紧,毕竟我这个难诊治一些。
不出所料,又是林今棠提前治好了人,那人下了地走了几步,虽不至于活蹦乱跳,但确实顺畅多了,惊喜地喊道:“真没那么疼了,神医啊!”
林今棠嘱咐了几句,又开了道方子,那人捧着方子,又是高兴,又是无奈:“郎君,您给我这方子也没用,我哪里抓得起药啊。”
林今棠道:“我给你开的都是便宜的药材,你尚值壮年,腰腿便利才好养家,倘若找个不错的活计,赚来的钱减去买药的钱,兴许还有富余。”
病人又道:“唉,可是好活计难找啊,我既不识字,做事又不麻利,去哪里找活人家都不要。”
曾遂在那边焦头烂额的时候,另一边林今棠已经和他的病患聊了几十个来回,从人家的病聊到民生,再聊到朝廷。
纪潇靠在一边,听得入神。
饶是太平盛世,百姓也有诸多难处,上位者难以面面俱到,顶多是尽可能保更多人一口饭吃。
可是细细想来,她与阿爹都有些年头没亲耳听过民意了,好的坏的都是下面那帮大臣传上来的,其中有几分粉饰皆未可知,近年来便是入过市井,也是在京城繁华之地和边关荒凉小城,都不是什么好例子。
说来今年事事都顺,也没什么地方再闹灾,若能保持下去,各地粮仓丰足,吃穿不愁,倒是可以再给百姓讨些好处……
忽而林今棠吐出两字:“偏了。”
曾遂恍然,将针移到了正确的穴位,这才觉得这声音不对,望向林今棠。
这人与别人聊着天,竟也能看出他的错误。
胜负已分,然而病人还是得治下去的,等他做完一套灸,药汤都已经微微放凉了。
长者问:“这第二局还用比吗?”
林今棠淡淡道:“药都熬好了,不用浪费,比呗。”
曾遂也默认了。
于是各盛一碗至两人跟前,又备好了笔墨,尝出来的便写在纸上。
曾遂有味觉天赋,林今棠则有林闲逼着他用功,他能将任何病症都诊治得这样快,全凭一个“熟”字。
他或许没有林闲那样的天资,然而当一个人记错一字都要遭受别人想象不到的惩罚时,他的功力便能胜过天资。
有这样扎实的基本功,他只缺一些经验。早年林闲诊治时会让他在旁边看着,但是从来不让他插手,后来到京城后,倒是偶有帮府上的下人看病,一点一点也算积累下来一些,但更多乃是到王府后,他办他的药铺,自然也得了解都有什么人来买药,是何等病症的更多,这样才好决定之后做什么药,一来二往便愈发熟练起来。
而至于尝药,那更是他从小到大的功课,他从小养成清淡的胃口,就是为保护自己的味觉。
那仆从选的药一共有十二种,林今棠尝出来十种,而曾遂只写了九种,只差一个,却刚刚好。
他拿着林今棠的字反复看了好几遍,终于认命了。
可能是先前那两局已经让他有了准备,如今输得彻彻底底,难过之余,竟还有种“果然”的感慨。
他上前,作了一揖,道:“曾某不及林兄,林兄这般年纪有如此进境,实在让人佩服。”
几位医馆的大夫见状,连忙打圆场般地将两人一同吹捧一番。
“二位郎君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今日何不小聚一番?”有人圆场打着打着,便脱口而出这么一句。
说完他与周围人都噤了声,显然是想到曾遂是个傲气郎君,不给人面子乃是常事。
哪想到他们刚担心起接下来的场面不好看,就见那曾遂瞥了林今棠一眼,道:“说得是,林,林兄,要不,我请你吃一顿去?咱们二人的比试没立下赌注,但我毕竟算是输家,就将请你吃饭当成赌注吧……”
林今棠沉默几秒,淡淡“嗯”了一声。
与曾遂走近些本就是他们的目的,但也没想到这么顺利,还以为曾四起码得恼怒一段时间,要以对手之名与他相处呢。
几人欲出门时,曾遂本想去与“林兄”交谈几番,却见他的林兄径直走向林夫人,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
曾遂有点惋惜,多好一个郎君,怎就是个粑耳朵?
不过……
他又看了看那位林夫人,是气质不凡,她身后的侍卫与她站在一起,都觉得被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