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坛醽醁,虎哥给的,没剩多少了,你说生辰要给我喝两口的。”秦洵逻辑和口齿都很清晰,齐璟却从他傻愣的表情上猜得到,他这会儿八成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今日不能再饮酒,睡吧,别闹了。”他揽住秦洵的肩,试图把人压回来。
“想喝,你答应的,不能说话不算话。”秦洵想跨过睡在床外侧的齐璟去找酒。
这是闹哪一出啊。
都快安心睡下的齐璟颇为无奈,一把将他扣进自己怀里,黑夜里把嗓音放得低轻,怕吓着他,又极力安抚他:“不闹了,先睡吧,我在这陪你,想喝酒明日再给你好不好?明日一定给你,我保证,现在时辰不早,该睡了,睡吧,我陪你睡……”
其实秦洵真没什么意识,就是潜意识惦记着还有这么件事没做,觉得这是今日必须做的一件重要事,睡梦中突然惊醒,便执拗在了这个认知上。这会儿被齐璟抱在怀里温柔安抚,鼻间嗅着齐璟身上熟悉安心的气息,他很快再度沉睡。
这回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等等……大天亮?!
秦洵在探窗而入的明朗日光下猛地坐起,身侧无人,他醒了醒神,忙朝门的方向唤清砚和木樨。
应声推门进来的却是齐璟。
“醒了?睡得可好?”齐璟在床边坐下。
秦洵愣愣看他,问:“现在什么时辰?”
齐璟一挑眉:“午时,你不是早该习惯醒来是这时辰吗?”
秦洵是早就习惯一觉醒来大中午,但今天不行,今天是学日!
刚见齐璟进门时他还有些庆幸,心想齐璟还在殿里,看来是还没睡迟,赶得上去御书馆念书,结果这日光的亮度果然不是他的错觉,真的是午时该有的日头。
宿醉的头疼慢慢彰显了存在感,秦洵揉揉自己太阳穴:“今日不念书吗,你怎么都不叫我?”
“就知道你要贪杯,昨晚生辰宴就跟燕少傅多请了一日学假,你这模样赶去念书能好受?”齐璟替他按摩太阳穴,“再歇息会儿吧,我在,不必担心。”
齐璟给秦洵和自己都延了一日的学假,自己却是遵循一贯的作息规律起得很早,想想不必念书又无事可做,正逢朝日,他干脆一换朝服去上了个早朝,遇上同样不胜酒力宿醉一夜的秦上将军。
秦上将军没儿子那么悠闲,宿醉也依旧恪尽职守地来上早朝,下朝后还拦了齐璟,顶着两个没精神的青黑眼窝问他:“微之在你那添了不少麻烦吧?”
齐璟哭笑不得,忙说没有。
朝始前齐璟就先跟秦淮聊过了几句,听秦淮说昨夜秦上将军也喝上了头,被儿子委屈控诉一番后他也很委屈,一直在碎碎念叨,林初生怕秦上将军当众痛哭有损威严形象,忙让两个儿子赶紧把他连拖带拽地带离宴场,塞去了回将府的马车。
齐璟望着正在用午膳乖巧喝汤的秦洵,摇头直笑。
秦洵对昨晚醉酒的事只余浅淡印象,大概记得自己借酒装疯朝父亲发泄了多年的不满,这会儿他在书房给齐璟梳理头发,叹气道:“真丢人啊,我多少年没哭过了,而且还给别人看去。”
他手上没注意,稍稍扯重了齐璟头发,齐璟还没什么反应,他先急了:“疼不疼?疼不疼?”
“不疼啊。”齐璟笑笑,“你都梳半天了,还不练着束一束?”
“再梳几下。”其实是不会束发,还在琢磨。
秦洵说要练习给齐璟梳头发并不是一时兴起,今日他就兴冲冲练起了手,正好齐璟无事在书房作画,秦洵就站他椅子后面,将他为了早朝梳理整齐的头发重新打散,肆意摆弄起他一头手感顺滑的墨发。
原本秦洵怕自己手艺不精,频繁折腾齐璟的头发会把他扯秃,是打算先拿单墨练手的,结果在单墨惊恐万状下,手还没伸到单墨面前就被齐璟半路截住,说什么也不肯让秦洵给自己之外的人梳头发,练手也不行。
单墨拍着胸口很夸张地松了口气,心想还好他们殿下是个占有欲极强的醋缸,不然自己非得惨遭毒手。
秦洵有一下没一下地给齐璟梳理头发,实则是在分心窥着齐璟作画,越看那画中光景越明朗,竟是他昨日生辰的衣着打扮,是他在祈福树下望着手里一块祈福牌的模样。
他梳发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齐璟知道他在看自己作画,也没提醒他,等到自己这幅画作绘毕,才含笑出声:“如何,可还满意?”
秦洵回神:“满意,当然满意,你这丹青不愧是长安翘楚,啧,真不知是把我摁进你画里了,还是我就是从你画里出来的。”
齐璟搁下笔,任这幅画上的墨迹晾干,坐直了身:“先让你梳头,待会儿再给你画一张。”
秦洵执木梳的手复又动作起来:“还画?不歇歇吗?”
“画你又不累。”
“那你打算再画我什么模样?”
“落笔时随心吧,总归你什么模样都可入画。”齐璟不再专注作画,就有心思享受起了梳齿顺在头皮间状似按摩的舒适感,微微阖目,与秦洵玩笑,“就是画你哭的模样也好啊。”
秦洵不满:“哭的样子丑死了,有什么好画的。”昨日生辰宴上哭那一场,就算自己没法看到自己当时的模样,也知道那借酒装疯的样子定是一脸的怨怼不悦,绝对谈不上好看。
齐璟却笑了:“不丑,有时候哭起来……很好看。”
“有时候?除了昨晚生辰,现在我还有什——”还有什么时候哭过?
秦洵手上一滞。
好像……还有在内室那张床上的时候。
他不由想起去年秋时从齐璟画柜里翻到的,出自齐璟之手、自己为主角的“春宫图”,一幅眉梢眼角满是勾人风情的精摹肖像,让他每次想到那幅画都会羞。
秦洵一向脸皮厚,难得有羞赧到想钻地缝的念头,他将木梳往桌案上一搁,不再给齐璟梳头,绕去对面空椅子坐下:“那你为什么总要这样呢?”
他破天荒地顾及脸皮,没好意思说得太露骨。
一头披散的墨发失了照料,齐璟自己动手往肩后拂了拂,随意道:“不是你自己要我这样的吗?”
秦洵莫名:“我什么时候——不是……我、我要归要,又没让你……”话没说完,见齐璟含笑轻轻摇头,明了自己跟他说的大概不是一回事,“那你提醒我两句,什么时候的事?”
“前年夏初。”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清水】小可爱的营养液x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