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粥他装模作样叹气:“‘开年大吉’啊,岁初就一场大病,你说我接下来会不会一整年犯太岁?”
“少胡说。”齐璟放下粥碗,拿帕子给他擦擦嘴,“应该是岁初就将一年的不好都在这场病里遭完了罪,一整年都会顺顺当当的。”
秦洵赞同地点头:“还是你说话好听!”他凑近仔细打量齐璟,“我生病你怎么也瘦了这么多?是不是每天挨着我被染上了?你喝药没有?”
“我倒是没生病。”齐璟轻刮他鼻尖,“只不过你这祖宗生个病,折腾的是我。”
一直将养到正月十五,元夕当天,秦洵好说歹说,得了齐璟应允能出宫玩一趟。
齐璟本欲叫他待在殿里直到身子完全养好,正好最近雪化天寒,怕他出门冻着又病回去,可毕竟是一年一度的元夕,齐璟也不忍心把他关在屋里,这便将他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打算陪他去集市凑凑元宵灯会的热闹。
冬日的夜风伤人皮肤,还在殿里时,齐璟拿了盒防皴裂的香膏给秦洵,叫他自己对着铜镜往脸上涂,又取了把木梳来给他细细梳通头发,问他要发带。
当日秦洵喝醉被长兄塞上进宫的马车时,他系在腰间的发带就已经不知所踪,反正那日醉酒,披头散发也没人觉得哪里不对,后来又病倒,整日窝在房里不出门,他懒得束发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同样没想起要找发带,直到这会儿齐璟要给他束发,秦洵才想起发带好像不见了。
“可能当时跟秦镇海打架弄掉了,拿你的先系着吧。”
齐璟无奈摇摇头,取了条自己发带搭在小臂上,将他一头柔顺青丝在后腰处握束,边系边道:“先系着我的,回来让人去绣院给你拿几条新的用。”
秦洵心情不错地应了一声,给自己脸上涂好滋润香膏后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出神,齐璟给他梳好头发,好笑地往他头顶轻轻一拍:“看什么呢?”
“哥哥,你说我怎么就不像绯绯绾绾那样,是双胞胎呢?”秦洵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他突如其来的胡思乱想让齐璟哭笑不得,他知道秦洵还有下文,且下文大多会逗得自己舒眉莞尔。
于是他很配合地问下去:“为什么这么想?”
“你觉得再有个跟我长很像的兄弟姐妹不好吗?”秦洵回过头,手指往齐璟腰带上一勾,不讲理地吃起假想敌的醋来,“要是真有个跟我长很像的双胞胎,你是不是就要从我身上分一半的心思给他了?”
齐璟好笑:“你是觉得你很省心吗?我还有多余的心思分给别人?”
一个小祖宗就折腾得够呛,再多一个,齐璟干脆不要活了。
秦洵对他这般似抱怨又似宠溺的回答还是满意的,勾着他腰带没松,脸却转回去又照照铜镜:“唉,还是觉得我娘要是多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就好了。”
“是嫌家中弟妹少,不够热闹?”
“不一样,再有个跟我同血统的弟弟妹妹就好了。”秦洵凑近铜镜,从打磨光滑的镜面上看清自己一双异域的深蓝眼眸,眨了眨,轻轻弯作勾人的桃花瓣状,“你看,我长这么好看是有前朝绝世美人的血统,你说这绝世美人的血统到我这代绝后了,那多可惜,要是再有个同母的弟弟妹妹,他们还能把这血统延续下去。”
至于为什么绝后,不言而喻。
齐璟轻笑出声:“你就是想变着法自夸是吧?”
秦洵眉一挑,反问:“我不好看吗?”
“好看。”齐璟俯身亲亲他额头,“绝世美人。”
与近地的另一繁华城洛阳、及山高皇帝远的江南不同,帝都长安素来是有宵禁的,入夜往往四下静谧无人,却在入新岁到元宵节的这段时日里特意开放了宵禁,集市一年到头也就逢几轮佳节能有夜市可观,这阵子自然是一派香车宝马人流如潮的盛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长安城的元霄灯会熙熙攘攘热闹非凡,齐璟和秦洵没有在这等时候扫兴地铺出贵户排场要清道,而是仅以普通赏灯人的姿态并行集市。
齐璟扣紧秦洵的手,生怕他被人潮从自己身边挤走,也怕他堪堪病愈不久的身子禁不住磕碰,集市上人声鼎沸,齐璟的涵养又做不出说话时扯开嗓门喊叫的举动来,每每与秦洵交谈便得附他耳畔,形容极为亲昵。
“堂哥!堂哥!”
“三叔!三叔!”
熟悉的小姑娘清脆嗓音和稚童奶音入耳,二人循声望去,见四人一行站在不远处,浅绯色冬衣的小姑娘和年纪最小的稚童还在拼命朝他们这处招手,小秦商个子太矮,恨不得跳起来让三叔看见自己。
秦洵失笑,扯扯齐璟一同过去。
双胞胎堂妹带着小侄子秦商,陪同他们的则是几面之缘的谷氏惊蛰,过完年十六岁的少年人是四人当中最年长的那个。
“怎么就你们四个在外头玩,也不叫个大人或者家仆跟着,走丢怎么办?”秦洵道。
秦商忙拉过谷惊蛰往秦洵面前推:“舅舅在!舅舅就是大人!”
少年给二人见礼:“见过陵王殿下、秦三公子。”
齐璟虚扶一把:“不必多礼,今日出宫意为赏游,这些虚礼免了也无妨。”
秦洵说话时就已经自动把谷惊蛰归入了需要大人陪的“孩子”行列,心想这谷惊蛰才十六岁,都还是个半大孩子,照顾着比他更小的三个孩子,尤其有个活泼爱闹的秦绾虞和年幼好动的秦商,若是不遇着自己和齐璟,怕是逛一晚上下来要累得够呛。
秦绾虞道:“堂哥自己也才十六岁嘛!”
“都新岁了,十七了啊,再过阵子到二月份,就满十七整了,反正比你们几个都大。”秦洵纠正她,又指指齐璟,笑起来,“所以我身边不是还跟着他嘛,你看他怕我走丢,一直牵着我不松。”
齐璟云淡风轻,从出宫起他就没刻意掩饰过什么,一直大大方方牵着秦洵的手穿行集市,此刻被投来的四道目光落在他跟秦洵交缠紧扣的手上,他也没露丝毫不自在,甚至含笑接话:“没错,你堂哥十七岁的人了,不牵紧还会走丢,都没你们乖巧懂事。”
遇上了四个熟人,二人便与他们同游,边逛边聊些闲话,秦洵才知今日其实是长兄带了家中所有孩子出来玩的,二嫂谷时怕秦淮一个人顾不过来,特意从娘家把弟弟谷惊蛰叫过来陪同。
秦淮人懒,只是照看他们,并不热衷带着他们这里那里地寻找新奇玩意,好动的秦商耐不住性子,嚷嚷着不满,秦淮便让谷惊蛰带他去别处看看,秦绾虞非说谷惊蛰不靠谱,怕他带着秦商玩最后舅甥俩都找不着北,非得拉着姐姐秦绯澜也跟上去才放心,四人这便与秦淮、秦泓和秦申分开,两波人约好待会儿舞狮表演时在表演台子会合。
秦商人小,若非被一行人护在中间,挤在人潮里八成要被踢倒踩着,他只能从人跟人的隙缝里窥着前路,很快就欠缺安全感地伸手央求秦洵:“三叔抱抱我。”
“你三叔这几日身子不舒服,三叔父抱你吧,商儿来。”齐璟与秦洵交握的那只手没舍得松,单手把秦商抱上身来。
秦洵问小侄子:“你爹娘呢,他们今日有应酬?怎么只叫你大伯和舅舅带你出来玩?”
秦商绞着小肉手:“爹爹娘亲说,今天要两个人上集市玩,说他们玩的都不好玩,商儿肯定不喜欢跟他们玩,让大伯舅舅陪商儿找好玩的。”
秦洵:“哦……”
秦商有点委屈,不确定地问他三叔:“可是商儿出来,觉得哪里都好玩,三叔你说,爹爹娘亲是不是不带商儿一起玩呀?商儿是不是被骗的傻孩子呀?”
秦洵揉揉他的小脑袋,笑眯眯道:“傻孩子,你怎么会是傻孩子呢。”
齐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