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洵一愣:“他立太子了?”
齐璟轻笑摇头:“只是封王。”
只是封王?所以还是没立太子?二十一岁的大儿子齐瑄连孙子都给皇帝添了一个,皇帝居然仍是咬死了不松口,只给儿子们各封亲王,不肯在册立太子之事上妥协?
秦洵笑出来:“陛下这是对前些日子早朝被逼立储之事耿耿于怀,故意气着某些人呢?”
当日早朝的立储启奏虽是不了了之,皇帝却是得就朝臣上奏立储一事作出些反应。
想想自去年起,长子齐瑄及冠后,朝中望着他将立储之事确定下来的人愈发多了起来,有些不欲结党谋权的朝臣也隐隐有了委婉劝立之意,不为别的,只因他的儿子们确实都已年纪不小,年幼的尚可不顾,年长的这三四个,着实不该无官无爵继续仅作“皇子”相待了。
但皇帝是个记仇且锱铢必较的性子,总要想法子给此番惹他不快的曲党使些脾气,好给曲家敲打敲打,让他们知道没事不该来挑衅他这个皇帝的威信。
诸子封王,本该顺理成章从中择一册封太子,皇帝却明知如此,故意不立储,让一众与此事休戚相依的亲党朝臣焦躁得抓心挠肝,又无可奈何。
若此番封王之事尘埃落定,显然大齐的立储事宜少不得再推延些年头,毕竟若是刚得了封爵的皇子就急着往太子宝座上爬,未免不识抬举了,所以一直以来几次三番催皇帝立储的曲党,将会不得不消停一阵子。
皇帝这回是说,在四皇子齐琅之后,五皇子齐珩往下的几个孩子皆天真稚儿,依旧留养宫中环绕膝下便好,不必着急封王建府,便是只将他前四个儿子封了亲王,这番行事下的针对意味就不言而喻了。
“你猜猜看,今日宣室殿都说了什么?”齐璟使了点劲,制住他跨坐自己身上的两条大腿,不让他继续毫无自觉地晃动。
秦洵被摁住腿不得动弹,下意识不满地“哎”了一声,也没抗议,安分思索,却是不出片刻骤然反应过来:“不是我在问你吗,怎么变成是你反过来问我了?”
齐璟笑起来。
秦洵心知他有心逗着自己玩,微恼地在他肩上拧了一把,心下却是轻快的。
还能有心思逗他,宣室殿那里齐璟定是应付妥当了。
齐璟告诉他:“父皇赐了封地,令我等自拟封号。”
皇帝已拟好封王诏书,打算明日早朝宣诏,给年长的四子封王建府,却是有意将四子封号留空,在今日下午将四子召去宣室殿一趟,私下告知欲赐封爵,要他们自行拟定封号。
很明显又很有意思的试探法子。
因而皇帝赐予二子齐珷的封地为再好应付不过的梁州,齐珷也极为省事地应他父皇,既领梁州封地,请封梁王即可。
齐瑄、齐璟和齐琅就没那么好应付了,皇帝赐他三人的封地分别为洛阳、金陵、成都。
说不好应付,是因正常来说王侯封号皆冠上封地之名,但领州为封地的亲王多为二字封号,三字封号则为领郡为封地的郡王,正如食邑晋阳郡的晋阳王殷子衿,便是三字封号。
身为皇帝的亲生儿子,自当是二字亲王封号,所领封地却并非齐珷的“梁州”那般好去“州”字为封号,这便是皇帝给齐珷之外的三个儿子出的试探题了。
皇帝将齐琅一同试探,秦洵倒是不奇怪,齐琅已然十四岁,又一直甚得皇帝宠爱,皇帝从未对宠爱的四儿子在权位上的心性与天分作出过正经试探,如今既是要将他与他三位皇兄一同封王,以皇帝他待自己儿子们的习惯,少不得走这么个过场。
叫秦洵有些吃惊的是,皇帝竟是直接自行排去了二皇子齐珷,一个直截了当的“梁州”,一个顺理成章的“梁王”,连在自己父皇面前与兄弟们一较口辩高下的机会都不给齐珷,这样明显的偏心,也真不怕二儿子心生不满。
秦洵把这话跟齐璟说了出来,齐璟道:“父皇的眼力不会看不出齐若愚之才,多半是有意为之。”
皇帝多半是有意的,从儿子们年纪尚小时,他就在有意冷待着所谓“大智若愚”的二儿子,他清楚自己每个儿子的本事,若是他多重视些这个唯一与继承人齐璟有一战之力的二儿子齐珷,有朝一日,齐珷恐怕会是齐璟最大的敌手。
齐瑄这种空担个“嫡长子”的名头实则并无大才、只是名义上与齐璟分庭抗礼的敌手,实际上并不妨事,皇帝甚至需要他来维持自己尚且在位时,不让齐璟的势力一家坐大的局面。
但皇帝也并不打算真给自己中意的继承人使个大绊,他便不会从其他儿子里再培养个实力劲敌出来威胁齐璟的地位,愈是才卓,愈要冷待,恰好齐珷就落在这个位置上。
说到底,皇帝对待自己中意的继承人齐璟还是心血可鉴的,只是他为了栽培维护齐璟行如此作为,在秦洵这样的齐璟幕僚眼中自是可喜可贺,但在皇帝偏心而受了委屈的其他皇子那里,却是难免会令他们愤懑不平了。
好在对于齐珷而言,他一贯不在意这些,既免去了自己闹心,又正好给他父皇和皇弟省了心。
齐璟的皇兄弟里,会因皇帝在朝政上偏心齐璟而愤懑不平的,思来想去,也就是一个在家私上被皇帝宠坏的齐琅了。
“自拟封号,所以你们三个都给了陛下什么样的回答?”秦洵跨坐在齐璟腿上的姿势令他比齐璟高出了半个头,他双手捧起齐璟的脸弯出笑眸,享受这样居高临下的视线角度,“我家齐璟肯定是应付得最好的一个!”
“原先只想着随意应付过去,父皇说是自拟封号,实则最后还不是他来赐封,只是想让我们猜他心思罢了。我本不欲在这些琐碎上争风头,父皇却与我较真了。”
齐珷自是顺着皇帝心意,首先出声请封“梁亲王”,余下的三位皇子,一是慎重思量怕有不妥的齐瑄,二是遵循长幼次序欲待长兄先开口的齐璟,三是绞尽脑汁想让父皇与兄长们刮目相看的齐琅,三人谁也没着急开口。
一番思量后,齐瑄几分惭愧地朝皇帝笼袖作礼道:“儿臣不才,普通字眼祥瑞不足,德才之字儿臣又愧不敢当,因而父皇若命儿臣封号自拟,儿臣以为,不若便取封地‘洛阳’首字,为‘洛亲王’吧。”
平庸了些,却是安分守己,皇帝颔首给了句“尚可”,目光转向了齐璟。
齐璟从容笼袖,却是效仿着齐瑄的说辞:“历来封号当从封地之名,儿臣既领金陵封地,当取‘金陵’二字其一为封号,‘金’字富贵,儿臣不敢自矜,请封‘陵亲王’。”
他言罢,齐珷瞥来不明意味的目光,齐琅则放肆地嗤笑出声,显然是对这番和草包长兄齐瑄如出一辙的平淡应答十分不屑,他心想齐归城也不过如此,随即面上又浮起蠢蠢欲动的神采,好似已是胸有成竹,就待父皇允自己说话了。
皇帝却当即不满地眉峰一压,沉了声对齐璟道:“你再想想。”
齐璟笼着袖的双臂微僵一瞬,面不改色应了声是。
以为皇帝是叫齐璟再度思忖,容后待答,齐璟一声轻缓的“是”字仍留余音,齐琅已急急开口:“回父皇,儿臣——”
皇帝一抬手,无声止了他。
齐琅一怔,微张着口望向案后笔挺端坐的帝王父亲,却见父皇并未分来一眼,兀自拧眉盯住他回答得不尽如意的三皇兄,一把沉嗓无形施压般说了一句:“让你三皇兄再好好想想。”
齐璟敛眸,眉间微不可察地一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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