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李花发病住院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医院一直催促荣喜做好转院的准备,忙得焦头烂额的男人一边要照顾卧病在床的媳妇,一边要奔走各方凑手术费和医药费。
荣喜从医院食堂端来饭菜给李花,后者却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说没有胃口。
男人愁得没办法,一个人蹲在医院花坛边盘算着目前借来的钱。
他们家这几年因为要养孩子,基本没有什么存款。大嫂守寡拖着三个孩子,从二哥家借来了一千多块钱,以往要好的朋友七七八八也凑了两三千,虽说也不少了,可对于无底洞一样的医药费来说根本无济于事。
正愁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面前却突然出现一双皮鞋,荣喜抬头一看,是村长和他儿子儿媳来了。
村长吩咐后面提着礼品的儿子儿媳上去看看李花,自己蹲下去和荣喜并排着。
他从兜里掏出一根香烟,给荣喜递过去。
“这阵子受苦了吧?看着精神头都消下去不少。”
荣喜接过烟,自己拿出火机打了半天才点上,末了抽了一口沉声道:“没办法的事。”
“我听友子说了,你媳妇这病做手术得要一大笔钱?”
荣喜没有回答,仰头吐了口烟怔怔地盯着万里无云的天空,许久才开口道:“是我对不起她,我没用,半辈子了还让她跟着我受苦,连手术费都凑不齐。”
“哪里的事?你可是差点就要成咱村第一个大学生的人!要不是当初镇长的侄子顶替了你,指不定你现在在哪个大医院当医生呢!”说起这事村长就来气,不自觉的声音大了些。
“过去的就当过去了。我现在只想治好媳妇的病,一家人都能好好的就行。”荣喜并不想再次揭开伤疤讨论那件事。
“这钱嘛......其实也不是问题。”村长平复情绪,转过头来看着荣喜:“这几年我们做那生意也赚上了不少。我可以借你足够的钱,但是.....”
后者暗如死水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亮光,赶忙道:“真的吗?只要村长你能帮我,我就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你的恩情!”
“别急别急。”村长拍拍他的肩道:“前几年给你说过入伙生意那事,还记得吧?”
犹如一道冷水泼来,荣喜脸上的希翼瞬间消失,苦笑着:“那个......那个是犯法的,我......我不能去做这种害别人家破人亡的事情。”
村长听完他的话后冷笑:“犯法?思恒那孩子不也是你从我们这买来的?你别以为买孩子就是无辜的,这也是犯法的!”
荣喜抱着头,心里一直在逃避的问题毫无防备又被翻了出来,想着孩子天真可爱的笑脸;想着媳妇这几年因为有了孩子后愈加开心的样子,脸上的表情痛苦万分。
村长见状也不想逼他太紧,又道:“你想想,你媳妇现在这情况,你到哪凑钱?再说借了钱,你拿什么还?靠你种的那几亩田?干我们这一行当,来钱快,做成几笔生意,你媳妇的手术费不就有保障了?”
荣喜低着头不说话,手里的烟只剩下一截,脑海里回荡着一家人过往简单却温馨的画面。
许久后,那烟头忽明忽暗的火光被风一吹,终于熄灭了。
“好,我答应你。”
李花被送去市里医院那天,荣思恒并没有被允许一起去。
他坐在嘈杂的教室里沉默地看着讲台上的老师,眼里却没有焦距。
陆霞注意到了荣思恒,走过来看他桌上的画纸,上面却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于是她弯下腰柔声地问:“你为什么不画呀?是没听清楚老师给的题目吗”
小孩低着头,声音有些闷闷的道:“我知道,是‘未来的理想生活’,但是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我害怕去想这个问题,我怕未来我想要在我身边的那个人不在。”
“不会的。”陆霞摸摸他的头:“一味去害怕是没用的,你要勇敢面对。如果你连想都不敢想,那么如何去做努力让你期待的东西成为现实呢?”
荣思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半响终于拿起桌上半截铅笔开始在纸上画。
他先把自己父亲和母亲画上去,然后又画了两个一大一小的孩子。
陆霞有些奇怪,据她所知荣思恒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于是尝试着问他道:“你是想有个弟弟吗?”
小孩摇摇头:“大的是小希哥,小的是我。后面是爸爸和妈妈,我希望大家能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陆霞看荣思恒的眼神不免带上了怜悯,听说这孩子的母亲生了大病,家里基本没人在家,只能暗暗决定以后要多照顾他,其它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放学后,荣希照例过来牵着荣思恒,跟在回家的大部队后面。
泥巴路上小石子多,荣思恒用脚踢了一个又一个。
“不要踢石头,万一把脚踢疼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