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希对着面前的大人笑了笑,随后摇摇头。握了握被抱着的荣思恒的小手后,他小跑着离开院子向家里去,后面隐隐约约是荣思恒不舍的哭声。
荣希家里很冷清,荣达不知道跑哪去鬼混去了,他一般中午不在家,这段时间是荣希最喜欢待在家里的时段。
荣虎荣达两兄弟在几年前老母亲去世之前一直没有分家,还是在村北边老房子里住着。年迈老母亲手里虽然有点钱,却寒心小儿子是个不上进的混子,同时也担心老实巴交的哑巴大儿子,生前硬是把积蓄都给临村的妹妹收着,嘱咐等家里有急用时再拿出来。
哪想先是大儿子被村里人撺掇,拿了大笔钱买来一个媳妇,后面又被小儿子死皮赖脸地要了几笔,钱也就所剩无几。
荣达是个好赌的,没少厚着脸皮去自家小姨那要钱,却总是讨不着好。前年用娶媳妇的名头要了点钱,却把人家姑娘的彩礼钱给输得一干二净,这媳妇也跟人跑了。
于是将主意打到了哥嫂家,赖在人家里住不说,还仗着大哥是个老实哑巴,嫂子精神有问题,长期作威作福欺辱霸占嫂子。
荣希一进家门,就看见父亲把碗筷放在缺了一角的桌上,他在不大的桌上仔细看了看,没有酒壶出现,才松了口气乖乖坐在凳子上等着开饭。
李尹美从里屋里走了出来,她今天看起来正常了点,只是额角又添了新伤,却没有以往那么神经质。吃完饭后,她把荣希叫到自己房间去,从带锁的柜子里拿出几本老旧的课本,这是荣虎为她从村长二儿子不要的书里找来的。
她很喜欢给自己儿子讲课,荣希也不排斥母亲教自己认字、说些小山村里没有的故事给他听,因为现在的她,只有这种时候最正常。
母亲给他说的故事大多是一些神话,只偶尔会说一个有些奇怪的故事,今天,她又自顾自地说起了这个。
“从前有个女孩,父母很早的时候就去世了。她靠着舅舅一家的照顾和扶持,终于考上了小镇里最好的中学。她一直很努力很努力,想考上大学回报舅舅。终于,她不负众望考上了大城市里的一所师范大学。舅舅给她凑了路费钱,她靠着假期打工挣来的钱也凑够了学费,一切都准备好了,却在去学校的火车上被人偷走了身上所有的钱。”
“她正难过时,一位看起来很和蔼的大娘过来安慰她,并承诺她能帮助女孩。女孩信了大娘的话,跟着她在下一站下了车。大娘在旅馆里开了一间房休息,疲惫不堪的女孩毫无戒备地躺在旅馆床上睡着,再醒来时,周围已经完全变了样,她被卖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李尹美的声音原本很甜美,只是这几年变得略微沙哑了一些。尽管现在才只有四岁的荣希不太能听懂她所说的故事内容,但看着母亲眼里深深的绝望和悲戚,荣希还是感到一阵无法言喻的悲伤,为她感到难过。
于是他扑到母亲的怀里,紧紧搂着后者的脖子。
有一滴泪从上方滴落到他脸上,泪水顺着脸颊流到嘴角,荣希暗暗地想,原来妈妈的眼泪是苦的。
以前的荣希,和她母亲一样是小山村里的异类。他不像一般农村孩子一样活泼爱闹,与同龄人也相处不来。
村里大人只将荣希的身世作为茶余饭后的八卦,小孩因他的不合群不与他玩,但他不会为此感到难过,他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也喜欢一个人待着。
大山深处的时间对于尚还没有时间观念的孩子来说,几乎是停滞的。一切都因半个月前来到荣家村的娃娃而改变,孤独自闭的荣希终于有了一件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与喜伯伯家那个可爱的弟弟一起玩耍。
荣思恒和村里其他的泥猴们不一样,在荣希心里,他比村里任何人都要白,白得发亮。眼睛大大的,看着自己时总是笑成月牙眼,肉嘟嘟的脸蛋上还有两个一笑就出现的小窝窝,荣希不知道那叫酒窝,没有人告诉过他。
虽然有时侯会闹腾,但就是闹脾气时都很招人疼。荣希很喜欢他,并且充当了好一段时间伯母照料荣思恒的小助手。
渐渐地,荣希成了荣思恒慢慢长大时光里,最不可或缺的人。学说话较晚的小孩,第一个开口说的词是“哥哥”,其次是院坝里养的“鸡果果”,再其次才是“爸爸妈妈”,可把荣喜夫妇醋了一段时间。
一年又一年,意想不到间,小娃娃荣思恒长成了小萝卜头,小萝卜头荣希长成了小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