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时候,一场大雨突如其来。
雨势汹汹,仿若倾盆,持续到中午仍不见消弱。
天空灰蒙蒙的,偶尔传来几声轰鸣,雨点密而急,连成一片烟幕,街上顶着斗笠的行人匆匆,亦有吆喝同伴急急给马车货物盖上油布,赶着启程的队伍。
丁了坐在窗边,湿气由风送来,阵阵扑面。
双牙两脚搭在窗沿上,望着外头,偶有水珠蹦到舌头上,两条小尾巴摇得更欢乐。
雨声激烈,但只稍凝神,依旧能听到楼下的人声。
“昨晚马庄死了好多马你们知道不?!”
“啊?咋回事儿?”
“嘿!何止马庄,你们没看见早上好多客栈伙计都抬了好多肉块出去,我还见马头都掉出来了,喏,就那个门槛儿上,雨还没淋干净,看见血不?”
“到底咋回事儿啊这是,怪渗人的!”
“谁知道呢,反正一到这个点儿,人又多又杂,啥怪事儿没有?”
“哎哎,我这儿有点消息,这不是我那婆娘的侄子在马庄干活嘛,早上他说守夜的陈老头昨晚好像看到有人斗法,天上闪红闪绿的,可吓人。就有个女的被人追杀,好像想骑大鸟逃跑,结果追杀她的人吹了个哨子吧,那大鸟就掉下来了。陈老头你们懂吧,他耳背,说听着也没啥,但没多久,马庄的马就开始倒了,而且说眼睛突得快掉出来,血和脑浆从耳朵流出来流了一地,浑身的筋条条胀爆,死状那叫一个恐怖啊!”
“这他娘的,吹个哨子就能让镇上的马死一大半,真的假的啊……”
“有啥真的假的,那些修真大老爷的手段,咱这些屁民能懂?别说马了,就是哈口气,都能要咱的命!不然你看镇上那周扒皮,对这些个要去修真的人都是点头哈腰的干啥?”
“啐!咋恁烦人,俺们招谁惹谁了?凭啥他们打起来,老百姓遭罪?”
“嘿,你还敢闹脾气?小心被哪个大老爷听见了,你看你遭不遭殃?”
“哼,俺才不怕!”
“倔驴!你也就逞能吧。不过这遭算他们自作孽,死了这么多马,我看他们怎么去涪城。”
……
丁了起身,交代双牙一句在房里待着之后,就出了门。
经过客堂时,楼下那一桌还在脑袋凑脑袋,聊得兴起。
撑起伞,他走入了雨幕中。
偶尔见到路旁有人在焦急争论什么,也有崩溃大哭的人,看起来皆是预备前往涪城的人。
虽说距离仙门择英正式开启那天尚有七天时间,但按规矩要提前三日到达。现在没了马不是最重要的,主要是还有一段水路要走。
有个富态中年男人哭嚎得尤为大声,吐露自己已经是第四遭前往。陆路尚可一走,水路本就难行,现在持续的大雨更是使得水流汹涌,连有没有人愿意开船都难说,说到最后开始痛骂老天爷断他幺子前程。
丁了无心关注。
从客栈出来,跟在身后的尾巴一直没有消失,他恍若不觉,自顾自走入铺子里,采购一些零碎的东西。
昨夜确实在南边有人打斗。动静虽不算大,但气息倒是十分明显,那一声惊兽笛也清晰可闻,双牙还因此晕眩了一阵。
丁了仿佛漫无目的,走在街道上。
早已湿透的鞋子踏在地面上,脚边雨花飞溅,一路似有丝丝点点暗红血丝流淌在石板缝隙里。
前方一个庄子聚集了许多人。
下大雨本来没什么人愿出门,却是在这里挤成堆探头探脑看热闹。
里头陆陆续续有人扛麻袋出来,袋子还不断滴着血水。
有好事者叹可惜,伸长脖子死皮赖脸央求着分些马肉。伙计实在不耐烦了,猛地扯开了袋子,结果人群哗然,起哄的人更是一蹦三尺远,脸色青白,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
丁了的关注点不在那里,只看了眼庄子的上空,捕捉到残留的气息,便不再流连,转身走了。
说来惊兽笛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初还是为了震聋灵禽的听觉,使其坠落而做出来。因为品阶越高破坏力太大,往往会连累品阶低的异兽乃至凡兽,所以正道倒是取缔了。
只不过魔修不讲究这些,何况还是修炼血鸦寄身术的血鸦门。他们已经追至,甚至已与那女人碰面,是可以准备抽身而退了。
他随意采购了些东西。
除了驱兽烟和避蚊药,火折子,油布之类,他还买了一幅去涪城的路线图。
买完之后,丁了一手抱着东西,一手打伞往回走。
雨声盖过了身后杂乱的脚步声,他好似什么也没听见,径自前行。
直到路过一个巷口时,身后纷乱的脚步声突然加快,几个人赶上他的脚步,回过神来,他就被人重重推进了小巷里。
几个凶神恶煞,看起来就十分不好惹的汉子把他围了起来。
……
怎么就——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在这里演给谁看?
丁了后背抵在墙上,不知所措且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
为首的汉子展臂一伸,直接撑在他脸旁边的墙上,压近过来说道:“小兄弟,过路都是客,相逢即是缘,听说你好像有不少好东西,拿出来跟咱兄弟几个交个朋友,请个酒喝怎么样?”
呵,还挺有文化。
丁了心中嗤笑一声,面上小心翼翼环视了一圈几个人邪笑的脸。
这帮人有炼气期有武者,明显是地方的小团体。为首这个还是筑基期,而且也挺精,见过他有储物袋,还花了一天时间踩点观察,估计认准他炼气中期的实力,才出手的。
“这、这……”
他口上还犹豫,周围的汉子视线更锐利了,丁了便立刻说道:“当然可以。”
“嗯,我就喜欢你这样懂事的小兄弟。”为首的汉子见他干脆掏东西,笑眯眯地用大巴掌拍拍他的肩膀。
丁了掏出那个霁青色的储物袋,很自觉地拉开袋子。
就在众人的注目下,他掏出了一把流光溢彩,颗颗硕大,品相非凡的珍珠。
不说其他人,就连为首的汉子都愣住了。
“四、四儿,上回珍品阁那颗鸽子眼大的异色珍珠,卖多少钱来着?”
“头、头儿,卖了五百两金。”
“那他妈,鸽子头那么大一颗,你说卖多少?”
“头儿,你说多少就多少!”
几个汉子眼珠子都死死黏在那手塞得满满当当的珍珠上。
也不等他们扑上来抢,丁了直接往他们手里塞。
“给,别客气,都有都有。”
不止珍珠,还有玛瑙,翡翠……样样都品相超凡,明显就是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摸不到的宝物。
然而现在不仅摸到了,反复摩擦都行。
七八个汉子,愣是呆在原地,恍若梦中。个个盯着手里那把东西出神,已经完全不会思考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在别人傻笑的时候,为首的汉子最先抽回目光,看向面前目光老实的少年,然后移向他手中的袋子。
那里……是不是还有更多?
“小兄弟,不够意思啊,就分这么点还交朋友?”
汉子的眼神如同饿狼,阴沉又贪婪。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也更一步逼近。
丁了本来也不打算跟强盗讲什么礼,他只是突发好奇心,想试验一下罢了。
于是在虎视眈眈下,他轻巧把袋口束好。
这个举动无异于顶撞,几人正准备动手,结果才发现手动不了。
“啊!啊头儿!”
“这他妈的,怎么回事?!”
“我的手怎么了?!”
准备动手时手臂重若千钧,偏头才发现,捏着宝贝那只手肿得快赶上躯干一样大,登时个个吓得脸色青白,乱了阵脚。
为首的汉子最惨,他手里捏的是最初那一把异色珍珠,也不知道跟其他有什么不同的,他的手胀大得不堪重负,直接砸在了地面上。
手指根根像萝卜一样,珍珠掉都掉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