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在破晓之前,马车到了比刚才的村庄要繁华许多的小镇。角马嗅到了刚才被塞过来的布料的气味,自发朝一个方向跑过去。
沉重的蹄子和车轮与石板路发出清晰的响声,不久后,一座白墙黑瓦的宅院出现在眼前,牌匾写孙府两字。
角马停也不停,直接一头顶破大门,带着马车和其他几匹一同声势浩荡地冲了进去。
“啊!!”
巨大的响声惊破了多少人的睡梦,吓得人没醒就先喊了出来。
车一停,丁了看一眼旁边昏睡过去的小东西,然后才拨开帘子下车。
落脚处是个宽敞的天井,被声响吸引,偏门出现了七八个提灯笼还忙着穿衣服的家丁。
“哪里来的贼人!竟敢夜闯孙府!”
丁了不动如山,也不回答,开始运转心魔诀。这嚣张的态度刺激得家丁们左右找家伙,抄起角落的棍子,想冲上来。
“臭——”
“咴——”
人还没踩进天井,几匹高大的角马一起嘶鸣,抬起了前蹄,吓得几个人一个屁股墩摔回去,没骂完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原本家丁们没注意这些马,直到掉落的灯笼滚了过去,燃烧的火光照到才发现,那些马都长了角,目光凶狠,肌肉虬结体型巨大,根本就是妖怪马!
察觉到那些马明显带有针对性的眼神,而且跃跃欲试的硕大蹄子一脚能把人踹死,家丁几个互相递了个眼神,咽了咽唾沫怂了,你推我我推你一起往后退。
正院出来了一波人。
“出了什么事!?”
打头的是个溜须的矮胖中年人,身上披着宝蓝色的大袄,缩着脖子怒气冲冲出来,正是孙府老爷孙达富,身后还跟着一溜妻妾丫鬟,还有两个揉眼睛的男孩。
“来人!你们都干什么吃的!放了什么东西进来!”孙达富大发雷霆,“还不赶出去!”
先到的几个家丁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相互看了一眼,犹豫道:“这——老爷,这些怪马……”
灯笼一多,天井中就亮了很多。
一看清院中几匹魁梧的怪马,胆小的妇人都吓了一跳。
孙达富倒没那么夸张,他早年四处跑商,见识还算多,见过红鬃角马,所以只是最开始一眼怔愕,就好歹稳住了。他的眼睛倒是被马车边的丁了吸引去,眉头皱起来,道:
“你——是你……”
“是你!被我们割耳朵的小妖怪!你来我家干什么?!滚出去!”孙达富的小儿子孙能武也看清了人,被瞧不起的破烂打扰了好梦,暴躁加倍,蹦出来,指着人就骂。
旁边的孙能文也烦躁地揉眼睛,哈欠连连道:“爹,快让人把他打出去啊,困死了。”
两个宝贝儿子发话了,孙达富自然是顺着哄:“好好,爹马上让他滚。”转回身来,一张富态的脸却按捺住不耐烦,道:“这么晚了,你这和尚来我孙府做什么?还弄坏了我家大门,不怕住持责怪吗。”
姑且还算是商量的态度,不是看得起这个小贱种,事实上如果今天只有他一个人的话,孙达富非让家丁乱棍把他打死不可!但是这小贱种还领了几匹不知哪儿来的红鬃角马。
或许……是马车上有人物?
孙达富想到这个可能性,也不把那个寒酸的少年放在眼里了,转向马车上试探问:
“敢问,是哪位阁下在此?”
……
没有人回答。
风掀起车帘的一角,可以看到里面根本没有人,孙达富的脸色僵硬,偏偏这时候,那瘦不拉几的小贱种还一脸无辜地开口:
“没有人,小僧是一个人来的。”
孙达富脸色阴沉:“你怎么找来的,冲撞了我孙府的门面,胆子不小…”
丁了像是听不懂他语气里的杀意,诚实道:“这马儿嗅觉灵敏,小僧是取了孙老爷送给住持的那个华云彩缎肚兜,让马认了气味找来的。还有主持说,这是您送给他的肚兜里最漂亮的,他一直没舍得穿……”
毫不虚伪的诚恳表情,说出最诡异的话语,在场听到的人表情都变得一言难尽。
孙达富更是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指着丁了破口大骂:“黄口小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满嘴喷粪!”
还是身边的美妾上来,给他拍心口,一边拍一边抱怨道:“哎呀老爷,你搭理他做什么呢?不过是个疯和尚,说不定还是来打秋风的,赶紧把他轰出去教训一顿得了,不然人家以为咱们孙府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呢,嗨哟人家快困死了~”
“小妖怪,我家不欢迎你!再不走我就让我爹打死你!”孙能武也按捺不住小暴脾气,大骂道,不过七岁的年纪,中气十足,嗓门倒是喊得响亮,还懂得学以致用:
“寡养欠教的下贱胚子,污蔑我爹,弄脏我家的地,下次我爹带我去,把你剩下两只耳朵割了,还让住持不给你饭吃!”
看到年纪比自己大却被自己骂得唯唯诺诺的寒酸和尚,孙能武昂起下巴,得意洋洋看了孙能文一眼。
孙能文哼了一声,不服气,直接走下天井。
“能文,能文……”正房大夫人喊他,他不理不应,大夫人也不生气,只是念叨:“这孩子,这么冷不多披件衣服。翠兰,愣着看什么呢!还不赶紧去给大少爷拿件衣服添上!”
丫鬟心道大少爷不是吃了老爷求回来的灵丹,变成炼气期不怕冷的嘛。不过这话当然不能在嘴上反驳,应了是之后,赶紧小跑回院子。
孙能文绷着脸眼神阴狠,体内浮动的气削弱了冷风的刺骨,他紧紧盯着丁了,眼中的鄙夷一览无遗。
只会动嘴皮子有什么了不起?他一拳能把这穷鬼和尚牙都打掉。
孙达富才摸了两把美妾的手,一回头就看见大儿子气势汹汹地准备动手,连忙出声喊:“能文!小心那些角马冲撞到你,回来!”
孙能文这回才顿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