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循着花妖目光看的方向看过去,可是由于她站的位置太远,前方树影绰绰,什么都看不真切,甚至还有一道障眼法,不知道是妖怪的洞察力太强,还是我法力太低位,花妖聚精会神地看着我所不能看到的事。
回一看小蓝,只见她也面红耳赤,目光闪躲。
似是想看又不敢看,不敢看又忍不住好奇要看两眼。
联想到猪妖的话,不难猜测她们在看什么,我虽是个正人君子,对此不感兴趣,可这种全世界就我一个盲人的感觉,实在不痛快。
“哎呀,哎呀呀……”这个声音一听,就是老妖怪不周:“啧啧,原来是这样……”
我循声望去,只见不周坐在不远处的一棵树枝上,连个隐身决也没掐,火红的衣裙在一片树林中格外刺目,好像就怕别人不知道她在那儿似的。
不过想想也是,狐妖烟烟是这幻境的主人,隐身与否对她并无意义,也不知其他妖怪的隐身,究竟是怎样一种趣味。
“烟烟,往事已矣,我不在乎是你是人是妖,今日天地为媒,山川为证,你我结为夫妇,恩爱不疑。”陆御史的声音很郑重,带着喘息,仿佛刚跑了一炷香,堪堪停下来歇会儿。
“小陆哥哥……”烟烟却很是平静,声音里却有挥不去的哀伤,“我想像凡间那些女子一样,凤冠霞帔,与你大婚,可以吗?”
“可。”陆御史一定被喜悦冲昏了头,没有意识到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烟烟躲了他好些年,如今却答应与他成婚,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
还没等众妖反应过来,便见烟烟从一团迷障中走出来,面颊上似有飞霞,说不尽的风流婉转,只有双眼中全是苦涩:“感谢众位关心守护,如今烟烟成婚,还望各位当回亲友,做个见证。”
一时间,那些树干后、草丛里隐身着的妖怪,也都“嘿嘿”尬笑着走出来,连连点头应允。
我看得瞠目结舌,不由对妖怪们开放的风气感到震惊,也不知道陆御史如今脑子清醒不清醒,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刚才被一群妖怪围观了全程,思来想去,忍不住小声问小蓝:“你们……方才都看到了些什么?”
“没什么。”小蓝此时神色已经正常了,但她似乎不愿多说。
“这……没什么你还脸红,明明是偷看到别人……敦伦……不好吧,那个……非礼勿视……”我迟疑了一下,斟酌着该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
“我又,又看不清,有什么好不好的。”小蓝原本已恢复正常的面容,被我一句话又问得红透,连忙解释道:“烟烟设了迷障,她是这幻境的主人,她不想让人看的,谁能看了去?鬼知道那些妖怪看的是什么……”
看来这女修还是没有参破七情六欲啊,不像我,八风吹不动。
狐妖的大婚,还像模像样的,与我在京中见过的那些八抬大轿、十里红妆相比,更为气派、喧闹。
这间宅院不大,但瞧上去古朴文雅,颇有格调,也不知狐妖是复刻的哪家宅院,来做自己幻境中的新家。
宾客们挤挤攘攘坐在前院,猛一看去,青城狱中关押的妖,恐怕悉数到场了。
婚宴的主事,是一个膀大腰圆的母熊精,幻化人形时还收不住耳朵,可她有一把嘹亮高亢的好嗓子,盖得过一支吹吹打打的队伍,张罗起活路来,周到热情、煞有介事。
“趋吉避凶、家宅兴旺——”随着母熊精拖长的唱声,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被花妖牵着跨过一个火盆,走入院中来。
陆御史站在院内,望着向他走来的人,目光灼灼,不像被困在幻境中丧失原本心智的样子,倒像是他一生都在等待这一刻,一生都在等一个妖怪走向他。
“一拜天地——”母熊精劲儿很大,为了让一对新人站整齐,把陆御史拉了个趔趄。好在这位摆惯了谱儿的大官并不在意,稳住身形后,紧挨着烟烟,手中牵着同一截红绸,笑得像个傻子,乐呵呵地跟着跪下来拜天地。
“二拜——亲友——”母熊精的声音顿了顿,狐妖烟烟和陆御史也对着四周这些妖怪鞠躬。
“夫妻对拜——”随着最后的唱声落下,一对新人对拜。
陆御史发觉狐妖的异样,一把扯下红盖头,眼眶发红道:“烟烟,我们拜过天地了,你再也不要跑了,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以后我们要做一对好夫妇。”
“嗯。”红盖头下的狐妖,早就泣不成声。
“礼成——”母熊精样样都好,就是忒不会看气氛,原本夫妻间的小情小意,被她这一嗓子吼破,满堂宾客爆发出一阵喝彩,院子里变得热闹起来,新人之间的浓情蜜意,被妖怪们的觥筹交错、举杯换盏所淹没。
我再睁眼的时候,又回到了青城狱中,侧过脑袋一看,一只土黄色的小狐狸,软趴趴地躺在牢中地上,了无生息。